“孩子,上課認真聽講啊,記得聽老師的話!”站在校門外,黃勇(化名)不忘給第一天上學的兒子小可樂(化名)叮囑幾句。
小可樂就讀的是一所北京市屬重點小學,屬于“幼升小”家長群體中流傳的那種“牛小”。為了能給孩子找一所好一點的小學,黃勇夫婦從小可樂上幼兒園起,就開始籌劃。幾年來,他們幾乎試過了所有的辦法,托關系、籌贊助費,忙得焦頭爛額。所有的工作都做遍了后,今年7月,他終于等來了學校的通知交1
上幼兒園費盡周折
黃勇是土生土長的北京人,妻子是自己的高中同學,兩人從小學念到大學,再到工作,除了出去旅游,幾乎都沒怎么離開過北京。黃勇和妻子都是普通白領,他自己是公司的中層,而妻子在另一個公司做人事工作,生活富足美滿。6年前,兒子小可樂的降生,更是讓整個家庭沉浸在無盡的喜悅當中。之所以給孩子起名“小可樂”,是黃勇希望他能夠從小在無憂無慮中健康成長?!拔覀冞@一代從小到大都是在應試教育環(huán)境下成長,學習壓力還是挺大的,現(xiàn)在不是重視素質教育了嘛,我覺得真別給小孩那么多壓力?!?/p>
可事與愿違。小可樂上幼兒園,就已經(jīng)讓家里費盡周折。為了能讓孩子在離家近一點的公辦幼兒園上學,黃勇托了很多關系,最后是動用了岳父大人老戰(zhàn)友的關系,才勉強擠了進去。
“那也是花了小一萬塊錢贊助費的!”黃勇說,自從有了擠進幼兒園的經(jīng)歷,他便對孩子的教育前景不再抱有“幻想”。小可樂進入幼兒園后,黃勇就發(fā)現(xiàn),自己不得不開始關注教育話題。
“我身邊的朋友、同學、同事,只要是年紀差不多的,都有了孩子,孩子的上學問題成為回避不開的話題?!秉S勇很快就意識到,“幼升小”的重擔已經(jīng)壓在他這個年輕的父親身上。小可樂的戶口隨他,登記在東城區(qū),他家附近的片區(qū)內(nèi)有幾所普通小學。利用周末的空閑時間,黃勇和妻子一起,去了片區(qū)內(nèi)的那幾所小學“考察”,結果都不盡滿意。硬件設施,這幾個學校連個完整的操場都沒有;軟件方面,師資力量似乎也不大有競爭力。
10萬元才能選“牛小”
擇校?夫妻倆開始思索這個原本不愿涉足的麻煩事?!拔覀z也討論了很久,到底要不要擇校。像我倆小時候,都是普通學校出來的,后來都能上不錯的大學,現(xiàn)在的工作也滿意。但是,現(xiàn)在我們設身處地了,卻發(fā)現(xiàn),情況跟30年前,我們上小學的時候,完全不一樣了?,F(xiàn)在教育資源不夠用,而且分配也不均勻。重點小學和普通小學的差距非常明顯。硬件還能忍,關鍵是軟件差距太大,整個學校的教師質量、學習氛圍、學生素質都不在一個檔次上。我們也知道擇校不容易,想進好學校的人,已經(jīng)擠破頭了,但是沒辦法,孩子只有一個?!?/p>
兩口最先想到的辦法是買學區(qū)房,打算把家搬到重點小學附近。不過,學區(qū)房高昂的價格最終讓倆人望而卻步:“學區(qū)房各方面的條件和我們現(xiàn)在的房子都差不多,卻要貴20%,一套下來差價就是小一百萬。而且學校的招生政策每年都在變,學區(qū)房的年限、區(qū)劃范圍都是問題,想想只能作罷?!?/p>
最終,倆人還是決定托關系,交贊助費。幾乎發(fā)動了所有的親友關系,黃勇通過中間人找到某城區(qū)一所重點小學的校長。贊助費10萬,這還不算走關系的各種花費,據(jù)說,這已經(jīng)是公道價了。
為什么只收對公支票
關系打通了,孩子也在那所重點小學報了名。但錄取通知沒到,黃勇的心還是懸著。等待通知的那段時間,只要手機一響,黃勇就覺得是學校打來的,“都快神經(jīng)衰弱了?!?/p>
7月份,學校的電話終于來了。通知兩件事:一,小可樂錄取了,這讓黃勇覺得終于“上岸了”;二,贊助費要交,但是只收支票,不收現(xiàn)金、不刷卡?!斑@是怎么回事?我去哪弄支票?去銀行開個人支票,但是學校又不收,必須是對公支票!”黃勇有些懵了。
跟中間人打聽了之后,得知這是今年的新規(guī)定,必須照辦,要不然,到手的錄取名額就“溜”了。沒轍,找地方開支票吧。自己單位和妻子的單位,黃勇都問過了,需要走的程序太多,麻煩不說,又得托人,而且時間上根本來不及。
情急之下,黃勇想到了開個體公司的大學同學李巖(化名)。李巖自己經(jīng)營了一家有幾十個員工規(guī)模的小公司,雖不起眼,但是可以開對公支票,這對黃勇來說就足夠了。
聽說是孩子的事,李巖二話沒說,答應幫黃勇開支票。從黃勇手里接過10萬元現(xiàn)金的時候,李巖特仗義地說:“別謝我,這都是該做了。我孩子也快上小學了,你這算是先走一步,給我攢點兒經(jīng)驗?!?/p>
拿著對公支票,黃勇去學校交贊助費的時候,還被要求簽一份贊助協(xié)議,以證明這筆錢是自愿贊助給學校的。支票交了,協(xié)議簽了,黃勇只拿到一張收據(jù),“就是在小賣部里才能看見的那種薄薄的一張紙,沒有發(fā)票?!?/p>
手續(xù)辦完,小可樂的“牛小”之路終于打通了。黃勇還是心有余悸,“真是太累了,不知道‘小升初’的時候要不要再來一次?!?/p>
最讓黃勇不能理解的是,為什么還得對公支票,“又不是每個家長都是開公司的,哪那么容易開對公支票的?”而且,他還聽到別的“牛小”家長的“遭遇”一個人開對公支票都不行,還必須是8個家長聯(lián)名開對公支票,學校才收。
借口公對公的贊助費
傳統(tǒng)意義上來說,黃勇交的是一筆擇校費,這是相關部門明令禁止但卻屢禁不止的。如今,擇校費以贊助費、共建費等新的名稱繼續(xù)在“幼升小”、“小升初”、幼兒園入學等教育階段廣泛存在。
黃勇的遭遇,并非個案,記者了解到,今年“幼升小”,很多“牛小”都不再收現(xiàn)金,而轉收對公支票。“對學校來說,采用對公支票的形式,比以往收現(xiàn)金要安全很多?!币晃恢槿耸扛嬖V記者。
相關部門明令禁止的是“向學生收取與入學掛鉤的任何費用”,但并不禁止企業(yè)向教育機構進行捐贈和資助。家長拿著對公支票到學校交錢,錢并不會直接劃到學校的賬上,而是存到區(qū)教委指定的銀行賬戶或者教育基金賬戶上,然后再由這些賬戶按照一定比例返還給學校。家長拿到的一般是一份“某某公司自愿捐贈”的收據(jù),有的甚至連收據(jù)都拿不到。如果相關部門真的到學校查賬,這些支票形式的贊助費與學生之間并沒有直接聯(lián)系,學校方面不存在違反規(guī)定的嫌疑。
像黃勇這樣的家長,即便手握收據(jù),也形成不了學校收受贊助費的證據(jù)。而且,更關鍵的是,沒有家長敢于站出來實名舉報。“好不容易才拿到這么一個入學資格,如果真的舉報了,孩子以后還上不上學了?還是算了吧,反正已經(jīng)搞定了,總算松了一口氣。”
在各大教育論壇里,都流傳著北京市重點小學擇校費排行榜,各“牛小”的擇校價格從幾十萬元到幾萬元不等。有研究機構在2011年公布了數(shù)據(jù),北京中小學因“擇校費”每年產(chǎn)生的收入在15億元左右。這些費用絕大多數(shù)用來改善學校的軟硬件條件。同時,那些學?;ú煌甑摹皳裥YM”,最終流入小金庫,而這往往引發(fā)一些職務犯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