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遼寧一村莊為一名艾滋病孤兒單獨建小學(圖)

來源:中國青年報 2011-11-02 15:52:36

中午放學,王立軍騎自行車載小峰回家

小峰經過村里的小路

  “別聽他們的,他們都瞎說,咱不是那種病?!?/strong>

  村里有了兩所小學,相隔僅百米,坐在村委會的這間教室里,能聽見對面學校清脆的上課鈴聲。

  小峰的學校沒有鈴聲。這里也沒有考試和作業(yè),而且只上半天學。每天早上,母親用自行車載著他,盡管步行的路程還不到10分鐘。王立軍故意讓小峰的到校時間和對面學校錯開,晚到、早退。這

樣,即使沿著同一條路上學,他和村小的學生也很少碰見。

  小峰知道自己和其他孩子“不一樣”。他呼吸時,胸口有時會響起一陣成年男人打呼嚕似的聲音。他學會了咳嗽時轉過頭,吐痰也跑到屋外的小路邊。

  他幾乎沒再去過對面的學校。除了一次電視臺錄像,記者讓他站到村小大門那里,他兩手攥住鐵柵欄,一張小臉貼了上去,茫然地向里面張望。

  一天下課,小峰突然跟王立軍說:“他們都說我有病。”

  “他們是誰?”

  “就那幫小孩唄?!?/p>

  “什么病?”

  “艾滋病。”小峰輕描淡寫地說。

  “別聽他們的,他們都瞎說,咱不是那種病?!蓖趿④娙隽酥e。

  村里許多人說,這個孩子不僅有艾滋病,而且智力有問題。第一年上學,小峰花了4個多月才學會從1數到100,而且還是王立軍用拍皮球的方法半哄著學會的?,F在14歲的他終于學到了兩位數乘法,但乘法口訣還是背得不利索。

  “我覺得吧,這個事得這么看?!蓖趿④娊忉屩?,“他的童年太封閉,智力開發(fā)不夠。小孩玩彈球,你輸幾個,我贏幾個,就是學加減法呀,可沒人跟他接觸呀?!弊诮淌依?,他提高了聲音為自己這個學生辯護。

  王立軍和小峰在一起的時間,比和自己的外孫女都長。每天早上,他騎50多分鐘的自行車,到教室后先燒一壺水,倒水都不讓小峰動手,因為怕他燙到。鉛筆,是王立軍削好的。連手紙,他都撕好了疊成塊。

  這個得過腦血栓的老人,還要甩著胳膊摔煙卡、蹲在地上彈玻璃球。這時,小峰變成了裁判,他不停地告訴老師,這樣不行、那樣不行。

  “得聽他的。”王立軍說著,撇撇嘴。

  自打“愛心小學”成立后,王立軍和小峰接待了一批又一批記者。2006年,他們還和其他幾個艾滋病兒童見到了溫家寶總理。已經9歲的小峰是幾個孩子中最矮小的?!缎侣劼摬ァ凡コ龅暮嫌爱嬅胬?,他縮著肩膀,把半個身子藏在別人背后。這張照片現在就掛在教室里。

  小峰成了附近的名人。外村人還給他起了綽號,“艾哥兒”。清掃村路的女人們見他經過,突然都停下了手中的鐵鍬,直起身盯著他?!笆遣皇沁@小孩?”有人指指他悄悄說。

  為了怕人認出來“嫌棄”,王立軍帶小峰去街上理發(fā)時,每家店只光顧一次。

  只有那間不足10平方米的教室里沒有歧視。王立軍從來不主動和小峰提起“艾滋病”,他還想著,社會關注多了,小峰有一天就能回到正常學校里。

  從一開始,王立軍就想讓小峰在這間特殊的教室里體驗到一個正常學校所能擁有的東西。貼在教室墻上的課程表里,標注著教師到校時間、學生到校時間和升旗儀式時間。盡管教室里只有一個學生,但他總是站得端端正正地講課。除了語文和數學,他還開了體育、音樂和美術課。他帶著小峰春游,最遠的一次坐車去了100公里外的丹東。小峰在游樂場里開了碰碰車,他記得那里的羊湯好喝極了。

  今年六一兒童節(jié),王立軍試探著給隔壁村的小學打了個電話:“你們哪天開運動會?俺們不參加,我就領我學生去看看,開開眼界?!蹦撬W的教導主任很痛快地答應了,檢錄組還特別增加了小峰的名字,讓他參加60米短跑。

  “我跑得太慢了?!闭f起人生中的第一次比賽,小峰縮著脖子一笑,露出一顆蛀牙。“我腳不行,不知道怎么了,我是鞋大呀還是怎么呀……我是最后尾,倒數第一?!?/p>

  他絲毫沒有覺得難堪,因為獎品處的老師給了他一等獎的獎品,一塊毛巾,又額外添了塊舒膚佳香皂。

  “我就說,把我的病都治好?!?/strong>

  自打村小合并到鄉(xiāng)里后,沒有上課鈴的早晨變得緩慢而寧靜。

  7點50分,村里剩下的最后一個小學生來了?!吧险n?!蓖趿④娫谵k公桌兼講臺前喊了一聲。對面椅子“哐啷”一響,小峰半應付似地站起來。

  “同學們好?!崩蠋煂淌依镂ㄒ坏膶W生說。

  “老師好。”小峰含混地應了一句。

  數學課過后是語文課。小峰趴在二年級(上)的語文課本上,讀得磕磕絆絆的?!拔乙氖呛J。從前有個人種了一棵葫蘆……”他用食指點著,每讀幾個字,就停下來抬起頭,遲疑地看一眼王立軍。老師點點頭,他才低頭繼續(xù)讀下去。

  課間休息,王立軍陪小峰打了會兒乒乓球,又站在空蕩蕩的墻根下曬了曬太陽?!耙窃谝郧暗膶W校,這會兒學生們全在這兒曬呢,你擠我、我擠你的。”王立軍說。如今,鄉(xiāng)間小路上很難再看到孩子們的身影。對面的村小已經變成一家木材加工廠,堆滿了粗糙的木頭。

  小峰也是這個村莊里最后的艾滋病患者了。

  2008年12月,小峰母親艾滋病病發(fā)又感染上腦病而去世。這個種得一手好莊稼的女人,走的時候不到39歲,身上還打著吊瓶。

  小峰被嚇得眼淚也沒有了??墒窃诨鹪釄?,當母親被推入火化爐時,他哭了起來。

  十幾天后,天生一副好嗓子的父親突然說不出話了。王立軍騎自行車趕到他家時,這個男人睜著眼睛平躺在床上。王立軍把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一點反應也沒有。就在兩天前,他們還坐在一起抽煙。那時王立軍還跟他說:“不要老送孩子上學了,也該讓他鍛煉鍛煉。”

  在床上躺了19天后,他永遠閉上了眼睛。

  小峰帶著家里的彩電、裝著照片的紅皮箱還有一床軍綠色的鋪蓋,吸溜著鼻涕住進了姑姥姥韓玉君家。這是他在村里最后的親戚,也是唯一愿意接納他的人。

  “我恨他,恨得頂頂的,他死了我都沒去看?!比缃瘢崞鹦》甯赣H,59歲的韓玉君仍然咬著牙?!八⒌目墒俏腋绲拈|女呀!”當年,她的丈夫老洪看著鄰居這個小伙子老實又能掙錢,才把侄女介紹給他。

  小峰家的土地和房屋被變賣后,遺產分成了幾份??烧l來撫養(yǎng)小峰,幾個親戚卻推來推去。姑姑的理由和當年村里的家長們一樣,怕自己的孩子傳染上艾滋。姥姥也不愿意接他去家里。照片里曾經親密依偎在一起的家人,在現實面前拉開了距離。

  14歲的小峰已經明白了生活中的變故?!拔野诌€沒死,我姑就問我爸,那些錢哪去了。我爸說不知道。我都知道,就藏后邊了……我姥姥不要我。我去我姥姥家玩,吃完飯讓走,我說我不走,不走干嗎,在這呆著。我姥姥就叫我走,我大舅也叫我走,那我還呆著干嗎?”

  沒人問這些問題,可他不知道被觸及了心里哪處,眼睛盯著墻角,說個不停。很快,他又恢復了往常的樣子,雙手插在褲兜里,垂著肩膀,偏著頭,臉上有些不屑的神情。

  韓玉君家沒有小孩,她的女兒已經出嫁了。村委會答應每天支付60元工錢后,她把小峰領回家,給他做飯、洗衣服,每年還給他過生日。這個男孩剛來時很聽話,也很少提起自己的父母。只是在夜里,他常??扌?。

  “想我媽?!痹陧n玉君懷里,他哭著說。

  小峰父母去世后,每季度去防疫站抽血的工作落到王立軍身上。這個孩子對他相當依賴,一下出租車,就伸出手拉住老師。

  “我倆感情挺深?!蓖趿④娬f。家里的紅富士蘋果,小峰挑出最大的送給王立軍。有一年,王立軍騎車上班時滑倒在雪地里,小峰看他一瘸一拐的,非要讓他坐下來講課,還“鬧勁兒不喝水”,因為怕老師打水要走來走去。

  這兩件事,王立軍給不同的人翻來覆去地講,“我真挺感動的”。

  小峰記得別人對他的好。盡管韓玉君會抱怨,他這一年長得“又高又胖”,吃穿比以前費了不少,可小峰知道,村里對他最好的還是姑姥姥。

  “姑姥,要是有人欺負你,你告訴我,我把手割破了,把血往他身上抹!”他放了這樣的狠話。

  對于艾滋病,他還沒有顯出太多畏懼。在小賣鋪里碰見害怕他的外村小孩,他使勁解釋:“沒事,我出血、你出血,傷口碰一塊才感染呢,平常接吻都不會傳染?!?/p>

  他的話把成年人逗樂了。有人忍不住逗他:“你怕死不?”“我不怕?!彼w快地回答。

  但他曾跑進村里藍色屋頂的教堂,跟著大人們一起唱圣歌。祈禱時,他閉上眼睛,“我就說,把我的病都治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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