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地駐京辦被撤1年仍存在 改頭換面玩潛伏(圖)

    9月18日，北京市東城區(qū)分司廳胡同17號院的指示牌上，標示了本應撤銷的湖南省教育廳、國土資源廳駐北京聯(lián)絡處的辦公地點。本報記者孫純霞攝

    “借殼”運作：酒店還是駐京辦？

    對外掛出“黃河京都大酒店”招牌，看上去跟駐京辦絲毫不沾邊?？蛇\城市政府駐北京聯(lián)絡處網站，卻透露了這個酒店的“秘密”——625家被裁撤名錄中的山西運城市政府駐京辦正位于此。而且，網址也正是“運城駐京辦”的拼音縮寫。

    9月18日，記者登錄該網站，首頁刊登駐京聯(lián)絡處主任屈文玉的照片，并附有其發(fā)表于2011年元月的致辭。對于聯(lián)絡處主要職能，表述為“是運城市政府派出聯(lián)絡機構，屬正縣級事業(yè)單位建制”。

    聯(lián)絡處主要任務包括：代表運城市委、市政府與中央各有關單位、國務院各部委和北京市的有關部門、企業(yè)進行聯(lián)系、匯報工作；收集、整理有利于運城市政治、經濟和各項社會事業(yè)發(fā)展的信息，及時向市委、市政府及有關部門進行傳遞；維護首都的穩(wěn)定，積極協(xié)助中央和北京市有關部門做好運城市來京上訪人員的接收和聯(lián)送工作；做好運城來京公務人員的接待服務等。

　　而屈文玉的另一身份為黃河京都酒店管理（投資）集團的執(zhí)行董事、總經理。到底是酒店，還是駐京聯(lián)絡處？對此，前臺服務員的答復前后矛盾，接聽電話時明確表示，酒店就是駐京聯(lián)絡處。

　　可9月15日，記者前往所在地東城區(qū)夕照寺中街29號實地采訪時，卻改稱“駐京辦早撤了，這里只是酒店”。但三樓一名管理人員打扮的女孩表示，酒店就是駐京辦，“找誰？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說，我負責聯(lián)系”。

　　9月16日，記者先后致電運城市政府、市委的值班電話，雙方均稱，不清楚駐京聯(lián)絡處和黃河京都大酒店的關系。市政府工作人員告知記者，該問題應采訪市委值班室，而市委值班室工作人員則說，駐京聯(lián)絡處事項，還是市政府負責。

　　接訪維穩(wěn)：違規(guī)私設駐京辦主因

　　摘掉駐京辦招牌，改頭換面或者潛伏運作的駐京機構，在京還有多少？“準確數(shù)據(jù)很難估量”，一名曾與北京駐京機構商務協(xié)會合作多年、熟諳京城駐京辦全貌的業(yè)內人士表示，僅基于625家裁撤目錄，目前的現(xiàn)狀已證實了去年“裁撤令”發(fā)布時專家們的憂慮：治標沒治本，生存土壤還在，駐京辦“名亡實存”。

　　上述不愿具名的業(yè)內人士表示，滿足接訪和維穩(wěn)需求，是被撤駐京辦千辛萬苦潛伏的主要原因，“2003年收容遣送制度取消后，各地開始向北京派駐接訪人員。駐京辦裁撤了，可各地仍有接訪職責和任務，因此還得變著花樣在京設立辦事機構”。

　　張海所在縣的“在京工作人員服務聯(lián)絡中心”，在編人員3人，其中一人專職負責接訪和維穩(wěn)工作，其上班則蹲守在該縣所屬地級市位于北京西站附近租賃的辦公點。

　　去年3月，裁撤駐京辦的風聲漸緊，湖南婁底市駐京辦負責人接受采訪時，也曾算過接訪賬，該項工作占據(jù)了駐京辦的絕大多數(shù)精力，尤其是每年兩會、國慶，一旦接訪人多，5名在編人員忙不過來，只得拉來家屬做“義工”。

　　陜西一地級市下轄十幾個縣的駐京辦雖已全部取消，但每縣抽出了1名人員，組成近30人團隊，分為兩撥，3個月輪次崗，駐京專門負責接訪。

　　9月16日，根據(jù)規(guī)定合法保留下來的該市駐京辦負責人對記者說，盡管如此，有時仍忙不過來，不得不雇保安公司“協(xié)助”接訪，所以人力高額投入只是一方面，更為緊迫的問題是“虧本”，去年接訪資金保守估計也達三百多萬，遠高于市駐京辦的財政撥款，“這么多錢，市里和縣里各自負擔一部分，只能這樣”。

    今年8月媒體披露的“榆林駐京辦雇人截訪”事件，更是曝出了“黑監(jiān)獄”丑聞。

    利益驅動：招商引資與跑項目撥款

    張海的工作壓力，主要是招商引資，“每年需要完成兩個百八萬元左右的項目，完不成扣工資，縣里非常重視招商引資成果，因為這決定著GDP，北京又是招商引資的全國性大平臺，所以壓力很大”。

    625家被裁撤駐京機構名錄中，縣、市（縣級市）級別的駐京辦事機構達374家。“只要設了駐外招商引資聯(lián)絡處，首先就是北京和上海”，張海說。

    地級市駐京辦通過審批可以保留，縣級駐京辦一律撤銷，這是駐京辦裁撤的“基本原則”。但去年625家裁撤名錄公布后，又有一些不在名錄中的縣、市（縣級市），在京新設了招商引資聯(lián)絡處。

　　今年4月9日，貴州石阡縣在北京對外經濟貿易大學舉行了駐北京招商引資聯(lián)絡處授牌儀式；四川仁壽縣招商引資局也在今年5月前，設立了駐北京聯(lián)絡處，其縣政府負責人還曾親往視察，要求駐北京聯(lián)絡處“面向華北、華東地區(qū)，準備好各大項目資料，讓投資者通過該平臺，了解、把握仁壽的招商情況和項目情況?！?/p>

　　除了招商引資，張海的另一項常規(guī)工作——內聯(lián)和外聯(lián)，即組織在京老鄉(xiāng)聯(lián)誼、帶動老鄉(xiāng)回老家投資；協(xié)助當?shù)卣块T在京跑項目、撥款，“也很占用精力”。

　　上述業(yè)內人士認為，財權集中在中央；項目審批權集中在國家部委，如此制度體系設計，使得一些地方政府還是作出了再設駐京辦的選擇，“一個項目，一筆扶貧?？?，通常需要幾個部門審批。如果不熟悉情況，不了解程序和規(guī)則，肯定拿不下來。與其派人出差但無法拿下項目，還不如在京安排專人，地方算的就是這筆賬”。

　　對于備受詬病的“駐京辦行賄、跑官、容易滋生腐敗”等說法，張海表示，“有的駐京辦可能有這些行為，但針對的應該是更高一級的。像我們這樣的縣駐京辦，年財政撥款才2萬，辦公開支都不夠，沒有‘跑部錢進’的資本。跑來跑去，其實為的就是門頭熟、臉熟，根本上不到行賄跑官層面。就拿今年的中秋節(jié)來說，連月餅都沒錢送”。

　　裁而不撤：財政編制管制難以根治

　　“上有政策、下有對策”，被撤銷駐京辦事機“借殼”潛伏，對于這一局面，國管局去年下發(fā)裁撤令時，已有預判。去年2月4日，國管局副局長尚曉汀做客中國政府網在線訪談時曾論述，如何防范撤銷的辦事機構名亡實存、死而不僵，或換一種名稱變相存在。

　　他提出，“將采取措施防止這個問題的發(fā)生，要加強經費和編制管理，地方財政部門不得為違規(guī)設立的駐京辦事機構核撥經費，機構編制管理部門不得為違規(guī)設立的駐京辦事機構審批編制。

　　此外，完善體制機制，隨著國家行政管理體制改革和投資體制改革的不斷深入，隨著財政轉移支付制度的逐步完善以及政務公開制度的全面建立等，地方“跑部”的空間必將逐步縮減?！皩`反規(guī)定，包括改頭換面，以各種形式隱性存在的辦事機構，一經查實要嚴肅處理”，并追究有關人員的責任。

　　對于這些舉措，上述業(yè)內人士認為，從財政、編制著手治理，同樣難以找到發(fā)力點，“因為養(yǎng)一個縣級駐京辦成本并不高，絕大多數(shù)縣級駐京辦年均投入只需幾萬元錢，且只占用三五人編制”。

　　“裁撤駐京辦‘名亡實存’，這已是一個公開的‘秘密’。去年駐京辦集體離京時，就能預見到現(xiàn)在的局面”，昨日，國家行政學院教授竹立家說，“因為地方政府的訴求沒變，行政審批制度復雜且不透明，駐京辦有‘拿項目’、招商引資的功能，同時還有接訪維穩(wěn)的任務”。

　　他表示，地方政府違規(guī)私設駐京辦，根源雖在于行政審批制度以及接訪勸返機制，但未能令行禁止，“關鍵問題還是懲戒不到位，違規(guī)成本低。治理駐京辦，財政管制、編制管制都不是行之有效的做法，因為地方政府總有辦法‘變’出錢和人，在北京開個公司、開個賓館，問題就都解決了。私設駐京辦一旦被查實，縣委書記會受到什么樣的處罰？如果這一點能明確，相信現(xiàn)在回來的駐京辦，還會退出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