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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這件事情可能也凸顯了您在網絡時代的一種被動的局面。 A:我覺得這件事情反映了人與人關系中很重要的一些形態(tài)。這件“小事”檢驗了人與人之間的關系。 無論他們在網上把我營造成懦弱抑或是其他的形象,都讓它見鬼去吧,我不怕這個。我提過的意見,他們提過嗎?我進行過的一些批評和批判,他們做了嗎?但是無論我對現實做了何種批判,都不意味著我認為80年代以前的中國反而更好。 我曾經還寫過一段話,但因為覺得太過于嚴厲,沒有發(fā)出來。我寫的是:如果我的學生卷入今天的極左思潮,我將和他結束師生關系;如果是我的朋友,我將與他結束我們之間的友誼;如果是同事的話,老死不相往來;如果是愛人的話,我將收回我之所愛。我不能忍受的是,經歷過那段時期的人說出“還不如回到那個時代”這種話。 Q:您如此痛恨極左思潮,可能會被人看成極右的一份子吧? A:我不覺得。如果說從前的我對中國是悲觀的話,今天的我對中國是樂觀的。我們一方面看到網絡上這種郁悶和憤懣在增長,而在這種增長的過程中,我們也看到了理性的聲音也得到了成長。以前我們叫“老百姓”,現在我們是具有公民意識的“公民”,這都是進步。這種公民意識迫使各級政府改變從前的思維方式,從不情愿的順應到習慣性的適應,這兩個狀態(tài)在對沖中不是相互消減的,而是共同上升的。 對今天不滿,就去改造它 Q:您說自己最悲觀的時候是80年代以前? A:上世紀80年代以前是極度悲觀的,粉碎“四人幫”如果晚兩年的話,我估計也會撐不下去的。 Q:您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從以前那種悲觀的情緒中走出來的? A:在網絡產生之后,我才漸漸樂觀起來。準確地說,是從2000年以后。我不用上網,看電視就能知道網絡的力量。很多電視新聞節(jié)目都會引用網絡上的東西,我雖然對很多網上的東西不感興趣,但是我非??隙ㄋ牧α?。 Q:有一點很令人困惑,就是很多人在文革中是一副面孔,但文革一結束就能立刻切換到另外一幅面孔去。 A:這個問題很深刻?!栋屠枋ツ冈骸分忻枥L了這樣一個場景:當敲鐘人伽西莫多在廣場上被鞭笞的時候,是跟他同樣最底層的那些人在圍觀,在歡呼。看客不只在魯迅的筆下存活,在雨果筆下的巴黎也是這樣,這是共通的。這個甚至是人類的現象,只不過有些國家的公民從這種現象中上升出來,有些國家的公民還沒有從這種現象中上升出來。 ……任何事情都要用最基本的人性常識去判斷,現代社會最可怕的觀點是“反正沒發(fā)生在我身上”。你們說從前很不好,但是沒有發(fā)生在我身上;你們說今天比以前進步了,但是我覺得今天不好。如果一個人是這樣的話,這個國家該怎么辦?,F在的這種回潮似乎越來越強勢。 Q:文革回潮的一個現實背景是人們對現狀的不滿。 A:對現在不滿就想回到過去的話,那就是二百五,過去難道不比現在更苦嗎?對今天不滿的話,就去改造今天,而不能是回到過去。 Q:還有另外一種思潮,是希望中國完全西化,您對此是什么態(tài)度? A:這里涉及我們國民的思維方式究竟是怎么樣的一個問題。以前一個農民辛苦干一年的話,也只不過幾十元,最多一百來元,他會說“我很窮,但是別人很慘”?!昂芨F”對“很慘”對他來說可能是一種心理優(yōu)勢。我們這個民族缺少懺悔的意識,文革之后,我們能舉出的懺悔的例子,也不過那區(qū)區(qū)幾個而已。相當一部分的人都會認為,我當初參與把別人打成反革命,都是對的;錯的只不過是,我也被打成了反革命。如果一個民族不能克服這一點的話,什么民主都不要談了。 ……我曾經說過這樣一段話:即使刀擱在脖子上,作為一名知識分子,我也不能像有些人那樣去說西方的自由、民主、博愛、平等都是虛偽的。 我們不能那么健忘 Q:為什么后來您放棄對知青題材作品的創(chuàng)作? A:我并沒有放棄,最近的兩部電視劇都是這一題材的,一共創(chuàng)造了四五年的時間。一部已經拍完了,一部即將開機。這兩部電視劇分別是《返城年代》和《知青》。 Q:有人說您在寫作上有幾個轉型階段,從早期的知青題材,到后來的都市題材,再到現在的學術思想方面。您認為自己存在這樣一個轉型嗎? A:剛才說的那些東西,用小說表現起來太復雜,這也是魯迅為什么寫那么多雜文的原因。每一個時代和每一個年齡段的人都有各自不同的關注點,同時也有著不同的責任,不能以一個統(tǒng)一的標準要求每一個作家以同樣的方式說同樣的話。 Q:現在創(chuàng)作知青題材的電視劇有什么現實意義嗎? A:我自己本身對知青題材沒有很持續(xù)的熱望,但是知青的十年和文革的十年是重疊的,通過這個題材可以帶出那個年代的一些狀況。我們的文藝不表現這些的話,就會使現在的年輕人不知道從前是什么樣子的。當一個人跟你說從前好,你能反駁他嗎?你不但沒有經歷過,甚至都很少接觸這方面的小說或影視作品。當你對現代的社會有情緒的時候,很可能就跟著別人說從前好了。但是我們經歷過那個時代,我們不去說,誰去說?那個時代不是理想國,這是毫無疑問的,所以我要做這個事情。我們不能那么健忘,我們說別人健忘的時候,說別人不以史為鑒的時候,應該反思一下自己。 Q:您依然在保持著一種憤怒,一種表達意見的沖動。 A:其實我不這樣覺得。如果你們不來,我可能也不會激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