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部外國小說中,有一個小王子心情一不好就愛看日落,他只要挪一下板凳,就可以看到日落了。小王子曾一連看了四十三次日落,可見他的心情多么的不好,多么長久地不好。
其實,小王子只希望有一個朋友,在過去相當長的光景里,他沒有朋友,才只好花那么多的時間去看日落。大約誰都喜歡看
日落的,因為那是行將消失的東西,像舊日的愛情一樣會讓人依戀。但看完了日落,小王子依然一籌莫展,于是他決定遠行。一天,小行星運行到地球上空的時候,小王子縱身跳了下來,掉到地球上,他開始找朋友。在沙漠中,他遇到了那個開飛機的地球人,小王子說:“給我畫只羊好嗎?”小王子的奢望并不高,一只畫中的小羊就行,他將把它帶到小行星上去。小行星上,可以上去一只羊,卻不可以再上去一個人。有了一只羊,能解決小王子的心情問題嗎?
我怎樣才能進入小王子的世界?那是一個境界,為了朋友而無限感傷的境界。進一步想,危機四伏的是小王子,還是我們地球人?
我想起那只狐貍,它看著小王子多情地說“你下午四點來,那么從三點鐘起,我就開始感到幸!绻汶S便什么時候來,我就不會有那樣的感受了!北辉谝獾臅r刻,由于愛與不幸,也由于這個時刻已被約定,于是,你等待著,不厭其煩地心懷甜蜜或憂傷地等待著。你分明意識到了一個時刻,突兀在天底下,你朝它走去,每個人都會這樣。這個過程表現得如同細節(jié)一樣令你迷醉,大約也只有在我們的內心,才存在著細節(jié),魔幻的、精致的、無所謂開始和結局的、有很大解釋空間的,仿佛電影影像給予我們的刺激一樣。被感受的世界,是關于我們自己的。我知道,我們要往何處去。法國作家圣·德里旭貝里說。
為了心情,圣·德里旭貝里不惜讓一個行星為背景,以至于一次次落日的輝煌。一個多么遙遠的去處!一個不知去向的去處!而實際上,心情理應也是超過生命本身的,一天我心情不好,又好了;另一天我心情好,然后又不好了,如此的山重水復,別無它樣。其實,我們每一天都活在心情之中,誰也改變不了。心情會直接影響我們的判斷,會使生活變得明媚,或幽暗,會讓一個人變態(tài),甚至死掉等等。心情是生命的內容,不管出現什么情況,都需要承受下去,包括在夢中。還有一些時候,我們因了心情的關系,記住了有的時刻和事情。剩余的,則是大片大片的忘卻了。大片大片的感覺,我想是過去的時刻吧!那些時刻我們所想的和所做的,都是些什么呢?一概都不記得了。反過來說,被記憶的東西是多么的稀少。心情與生命在一起,不可分離,只有這樣,我們才活著。
否則,生命是什么?日子又是什么?
全都沒有了意義。
小王子的心情,與日落相關,他的眼光遠大,而我不行。我居住在這座城市,幾乎看不到日落,我家的周圍高層建筑密集,加上我時常茫然與失憶。即便夕陽在樓對面沉落,我也不認為那是真正的日落。我覺得,我的某些感受和舉動,跟這個固執(zhí)的小王子有相同之處,他愛反反復復地去看日落,而我呢?愛反反復復地悵惘與昏睡。我喜歡小王子的脆弱,為什么不承認自己的脆弱呢?此刻,我仿佛聽到了日落的聲音,在書頁中“哧哧”地響起。這個夜晚,我有可能坐著板凳,去看小王子的日落嗎?
《小王子》的作者,圣·德里旭貝里(1900————1944)44歲就去世了。他是開飛機的,一天他駕駛著飛機,就再也沒有回來。圣·德里旭貝里喜歡寫作,從十分年輕的時候就寫小說,但寫得不多。他參加過二戰(zhàn),在抗擊德國法西斯的空戰(zhàn)中,屢次負傷。他不斷地飛著,寫著,希望自己像小王子那樣簡單地做事。他喜歡天空、文字和沙漠,那都是他一個人去的地方,就一個人。坐在駕駛艙里,也許是一個沙丘,什么也看不見,聽不見。但是,卻有一種說不出的東西在默默地放射著光芒。為了那讓人無法看到的美麗,圣·德里旭貝里從飛機中飛出了人間。半個世紀后,某報上刊登了一則消息,在歐洲的一個湖中,發(fā)現了圣·德里旭貝里的飛機殘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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