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市勞動監(jiān)察大隊在受理民工欠薪投訴 ■攝影/任軍川■配圖 ■攝影/南山/photocome
另有五千萬用地皮沖抵難兌現(xiàn)數(shù)千民工拿不到工錢無法回家
總投資3.2億元的呼和浩特市黨政辦公大樓2000年4月8日正式破土動工，2001年年底竣工并交付使用。根據(jù)承包合同的規(guī)定，工程完工后建設(shè)單位付清95％的工程款，僅留5%的質(zhì)保金在一年后支付。然而直到現(xiàn)在，這棟大樓仍拖欠近3000萬元的工程款，另外有5000多萬元的工程款由短期無法變現(xiàn)的地皮沖抵。所有參與工程建設(shè)的100多家承包商都不同程度地被拖欠工程款。因為無法承受資金的壓力，有的承包商破產(chǎn)了。在這項工程中，被拖欠工資的民工達數(shù)千人，一些民工甚至兩年沒有拿到一分錢的工錢，現(xiàn)在連回家的車票都買不起，只能流落他鄉(xiāng)。
■9個民工一間屋一張床拿不到工錢回不了家
在呼和浩特市南店村的一間民房里，記者見到幾個民工正裹著破舊的棉被和大衣坐在床上。這間不足20平方米的屋子只有一張床，卻住著9個缺衣少食沒錢回家的民工。當天呼和浩特的氣溫是零下十幾度，屋子里卻沒有暖氣。記者在這里站了10分鐘就已經(jīng)凍得手腳麻木。
這家的房東告訴記者：“他們兩年了，來了就住這兒。以前說的一個月給一百元，給了兩三個月后錢就給不了了。今天推明天，明天推后天，本說是工程一結(jié)束錢就給了，沒想拖到現(xiàn)在�！�
盡管沒交房租，但是這位好心的房東還是讓王三娃等9個民工在他家住了兩年。兩年前王三娃從山西老家的農(nóng)村來到呼和浩特，原以為打工的收入總能強過種地，沒想到辛辛苦苦干了一年多的活，不僅沒賺到一分錢，反倒連基本的生活都沒法維持。無奈之下，王三娃和工友們只能靠撿點破爛換幾個饅頭來維持生活。
王三娃說：“有家不能回，在這兒要錢，人家都是冷眼看待。”另一個民工王志平說：“這就是走投無路�！�
9個人在這一張床上怎么生活？王三娃說：“蓋被子的就睡地下，不蓋被子的就在床上�！薄白蛱炝邆�人買了十來個饅頭剩下兩個，中午就是分著咬了兩口�！�
記者問：“就吃這夠嗎？”
王三娃說：“不夠也沒辦法。聽說今年中央下了個文件，這么感覺有點盼頭，再等等看吧�！�
■政府樓涉及上百承包商幾百包工頭四角債讓包工頭賠了老本又欠新債
欠這些民工工錢的包工頭究竟是什么人？為什么工程做完了一年多，民工們都沒能拿到工錢呢？記者隨同王三娃等人一起找到包工頭。包工頭說：“現(xiàn)在正在跟政府交涉結(jié)這個賬。政府這頭要給我們結(jié)了，它一履行合同，咱們就馬上全拿上了。”
民工們說：“這話我們聽了一千遍了，老是一找你要錢，你就是今天推明天，明天就后天，后天再后天，都兩年了。”
包工頭從身上掏出20元錢，說：“你們拿上先吃頓飯吧，明天我們再想辦法�！�
民工們說：“那明天咋解決呢？”
包工頭說：“這工錢不是說我欠下的，都是全額墊款。我結(jié)不了賬，我拿什么給工人�！�
這位包工頭告訴我們，這兩年他陸陸續(xù)續(xù)承包了呼和浩特黨政辦公大樓的工程約70萬，雇用的民工有80多名。然而工程結(jié)束了一年多，建設(shè)單位付給他的工程款還不到30%，這讓他不僅沒錢給民工發(fā)工資，甚至連材料款都沒法支付。
包工頭：“經(jīng)常是晚上快吃飯民工也來，半夜三四點也來，一來很多人，一來幾十個人�，F(xiàn)在對生活影響太大了，幾乎休息也休息不好，我還得到處躲�！�
事實上，像這樣四處躲債的包工頭不只這一個人，據(jù)記者了解，目前在呼和浩特政府辦公大樓的工程中，被拖欠工程款的承包商有100多家，涉及包工頭幾百人。
像這位包工頭也曾經(jīng)帶著70多名民工參加了呼和浩特黨政辦公大樓的建設(shè)。然而現(xiàn)在他拿到的工程款只有4萬多元。
包工頭：“一共還欠個反正是十八九萬元，就光我這一個包工頭，我七十來號人蓋不起這棟樓，那好幾千號人。市建公司現(xiàn)在欠我的，市政府欠市建公司的，等于我們就成四角債了�！�
這種四角債讓包工頭老喬不僅賠了自己的老本，還欠下了民工的工錢。老喬說以前他還偶爾給這些民工一些生活費，但是現(xiàn)在他也拿不出錢了。這兩個月他一直躲著沒見這些工人。
記者在呼和浩特一間破舊的廠房里見到了7名民工。為了替自己和70個工友討回血汗錢，他們已經(jīng)兩年沒有回家過年了。
記者：“打算什么時候回家呢？”
民工：“拿到錢就回家，連路費都沒有，想回家也回不去�！�
呼和浩特市政府的辦公樓建起了一年多，蓋樓的民工卻兩年沒錢回家。這些民工告訴我們，剛開始他們?nèi)フ髽枪さ馗苫畹臅r候，根本就沒有想到工錢會被拖欠。因為，包工頭和承包商反復向他們打包票，政府的工程項目資金有保障，工錢肯定沒問題�？墒�，現(xiàn)在就是那些當初打包票的包工頭和承包商，自己的日子也很難過。
■承包商討要欠款被一拖再拖回避鏡頭怕再難接政府工程
盡管說起工程欠款的時候，承建政府大樓的包工頭和承包商們是怨聲載道，但是當記者要求進行采訪時，他們卻執(zhí)意不肯面對鏡頭。他們說，一旦這回拋頭露面，不僅這一筆工程款可能會拖得更久，而且以后再也別想接到任何政府項目了。
那么，在面臨這么大壓力的情況下，包工頭和承包商還能不能收回被拖欠的工程款呢？
王三娃等數(shù)千名民工參加建設(shè)的呼和浩特黨政辦公大樓，占地面積9萬平方米。2000年4月8日，總投資3.2億元的這棟大樓正式破土動工。
承包商說，“這個輝煌美觀的大樓，是我們內(nèi)蒙古自治區(qū)到目前為止最大面積的辦公樓。我們一開始承建這棟大樓很榮幸，承建市政府大樓給領(lǐng)導創(chuàng)造一個優(yōu)越的工作環(huán)境�！�
記者了解到，當時一共有100多家工程承包商踴躍參加了呼和浩特市黨政辦公大樓的建設(shè)。2001年年底，這棟大樓不到兩年便竣工并交付使用。根據(jù)承包合同的規(guī)定，工程完工后建設(shè)單位付清95％的工程款，僅留5%的質(zhì)保金在一年后支付。然而讓承包商們沒有想到的是，大樓交付使用了兩年以后，他們?nèi)匀粵]有拿到該拿的工程款。
承包商說：“我們把整個資金都投入在市政府大樓上，因此這兩年就沒法搞其他工程。因為它壓資金太多了，壓我這一個項目部就六七百萬元。”
記者問承包商還欠工人多少工資，承包商說，欠五六百名工人三十多萬元。
一個項目就壓了幾百萬元的資金，這對那些家底并不豐厚的承包商來說難以承受�，F(xiàn)在這些承包商們已經(jīng)成了這棟大樓的�？停麄兘�(jīng)常會結(jié)伴到這里要工程款。
記者問：“你在完工之后找了他們多少次？”
承包商說：“找了五六次吧。”但問題“一直沒解決”。
記者問：“那他們一般是怎么給你答復的呢？”
承包商：“他們答復就說沒錢�！被蛘摺暗纫坏染徱痪彙]錢，等著吧�！�
這一等就是兩年，在等待中一些承包商難以承受資金壓力，破產(chǎn)了。
記者問：“你現(xiàn)在公司還在做嗎？”
承包商說：“不能做了，早不能做了，早癱了沒錢做了。欠民工的工錢給不了，你繼續(xù)干也沒本錢了�，F(xiàn)在公司的租房都租不起了退掉了，現(xiàn)在就等著結(jié)賬了�！�
■呼市政府拍賣地皮沖抵欠款地皮難兌現(xiàn)民工欠薪難償還
這些工程承包商告訴記者，現(xiàn)在呼和浩特建筑市場上拖欠工程款的現(xiàn)象非常普遍，一般工程完工后，能拿到50％的工程款就相當不錯了。因此，當初呼市政府大樓項目出臺的時候，他們都竭盡全力去爭取，因為他們相信政府給自己蓋辦公大樓，是絕對不會欠工程款的。那么，政府最終為什么讓建筑承包商失望？他們到底有沒有錢修大樓？呼和浩特黨政辦公大樓欠下100多家承包商的工程款究竟有多少？為什么大樓使用兩年了工程款至今還沒有付清呢？
呼和浩特黨政辦公大樓遷建指揮部會計圖婭告訴記者：“我們現(xiàn)在整個工程欠款是2913萬元�！�
記者：“為什么到現(xiàn)在工程款還付不了？”
圖婭說：因為這個大樓國家不投資，只靠我們拍賣舊辦公樓來自籌資金。
據(jù)記者了解：呼和浩特黨政辦公大樓總投資3.2億元，通過拍賣舊辦公大樓籌集到的資金是1.5億元，該市人防辦撥款5200萬元，銀行貸款3000萬元，這筆貸款已由市財政陸續(xù)償還。
截至去年4月，這棟辦公大樓工程所有的資金來源，離3.2億元的總投資還有8000多萬元的缺口。那么這個巨大的缺口怎么解決呢？今年5月，呼和浩特市政府決定將新大樓側(cè)面的一塊土地拍賣給欠款的承包商，以沖抵工程欠款。一些大的承包商先后接到大樓遷建小組的通知。
但一些沒有參加拍賣的承包商告訴記者：拿地頂欠款以后兌不了現(xiàn)，兌不了現(xiàn)就不能給工人發(fā)工資，解決不了問題，所以我們沒參加。
最后，8家參與這棟辦公大樓工程的承包商按不同股份共同拿下了這塊地皮。
記者詢問這8家承包商是否是該工程中比較大的承包商，圖婭說：“他們基本上是主包單位�！�
但承包商真的愿意用地皮來沖抵工程欠款嗎？一些拿到地皮的承包商說，盡管他們不情愿，但還是得照辦。因為大家都是政府的企業(yè)，政府的號召能不響應嗎？
記者同時了解到，承包商拿到的土地價格是每畝90多萬元，而政府征地的價格是每畝幾萬元，相差幾十倍。
事實上，這塊作價5000多萬元的地皮是8家承包商共同擁有的財產(chǎn)，哪一家都很難按自己的意愿處置。那他們能不能賣掉土地還民工的工錢呢？
承包商：“假如說這個地給了我，我把這地賣了，我欠工人工資那是我不對，是我克扣工人。實際上不是這個事實，這塊地它沒法變成現(xiàn)金�！�
記者問：“那你們可以把這塊地賣掉嗎？”
承包商說：“可能得取決于政府。這塊地市政府要定點開發(fā)，政府肯定是要參與的。”
至于這塊5000多萬元的地皮什么時候才能變成現(xiàn)金，什么時候才能發(fā)到民工的手上，對于8家工程承包商來說，他們還沒有確切的時間表。而即使是把這塊地皮全部變現(xiàn)的話，這幢大樓欠承包商的工程款仍接近3000萬元。
■3000萬欠款節(jié)前仍難解決承包商和民工盼錢過春節(jié)
8000多萬元的資金缺口就這樣被土地填補了5000多萬元。那么剩余的3000萬元缺口什么時候才能解決呢？如果這筆錢不能很快解決，這100多家被拖欠工程款的承包商和他們手下數(shù)千名民工就只能度過一個不太好過的春節(jié)了。
一位承包商對問題的盡快解決不抱希望。他說，“年前也未必能給你解決，估計大年三十還是在等待�！�
記者問他為什么這樣想，他說：“我失望了啊，我已經(jīng)找了多次也沒有解決。市政府市委的領(lǐng)導同志，當你坐在這個溫暖豪華的辦公樓辦公的時候啊，你應當想起來你們的辦公大樓是我們民工，是我們各個公司的民工一磚一瓦建成的，包含著我們的心血，所以應當早日把一些工錢支付給我們�！�
在采訪中，呼和浩特市政府的一些工作人員反復向我們記者強調(diào)，他們現(xiàn)在只欠不到3000萬元的工程款，這在3個多億的總投資中占的比例只有1/10�？墒蔷瓦@3000萬對于這幾百名民工來說，卻意味著回家的車票，一個團圓的春節(jié)，甚至是一家人全年的開銷。
■副市長稱問題會有圓滿解決但解決的截止時間很難承諾
春節(jié)將至，面對那些苦苦等待的民工，呼和浩特市政府到底有什么樣的打算呢？記者采訪了呼和浩特市副市長王志平。
王志平說，承包商急于催要工程欠款，心情我可以理解，因為這幾年咱們城市基礎(chǔ)設(shè)施投入比較大，面對各項改革和社會發(fā)展，政府的財力支出壓力也比較大，這個困難確確實實是存在的。我個人想也無非這么幾條出路，一個就是從我們財政上解決。盡管我們財政支出的壓力也很大，但是我們還要千方百計優(yōu)化支出結(jié)構(gòu)，從財政支出方面想些辦法；另外一個我們資金調(diào)度上能不能按一個輕重緩急，在有些方面我們可以緩一緩，然后把這個資金騰出來，來優(yōu)先解決這個問題�？偠灾@個問題我想不是很難的問題，我們會很快有一個圓滿解決的。
記者問，那這個時間有沒有具體期限？
王志平說，你要讓我現(xiàn)在說截止到某月某號，恐怕我不好明確地表這個態(tài)。我只能說是盡快盡快。
記者追問，那最遲什么時候能解決？王志平說：“就這座大樓剛才我講的3000多萬，我想最遲在2004年的上半年以前吧。這個可能保守一點，這是最遲啊，這是我的說法。當然如果有什么好的辦法，如果我們現(xiàn)在有這個財力，也可能更快一些�！�
眼下離春節(jié)只剩下兩個星期了，能夠在今年春節(jié)和家里人吃一頓熱乎的團圓飯是這些離家兩年的民工最樸實的愿望。我們希望呼和浩特市政府能夠抓緊時間拿出切實有效的措施，解決工程款拖欠的問題，讓民工們能夠圓一個團圓夢。
■政府已成拖欠建筑工程款大戶國務院要求清理政府項目欠款
實際上，類似呼和浩特這種政府項目拖欠工程款在建筑市場上已經(jīng)不是個別現(xiàn)象。去年年底，建設(shè)部部長汪光燾就在國務院六部委聯(lián)席電視電話會議上要求，各地方政府首先要從自身做起，對本級政府拖欠的工程款進行認真清理，從每年財政計劃中劃出一定的比例專項用于清償欠款，保證在2006年年底前基本解決拖欠問題。
今年元旦剛過，國務院又一次召開專門會議，強調(diào)以清理政府項目欠款推動全國工程款清欠工作的開展。
據(jù)統(tǒng)計，到2002年底，全國建筑領(lǐng)域累計拖欠施工單位工程款已達3360多億元，相當于當年建筑和房地產(chǎn)業(yè)增加值的1/3以上。其中政府投資工程拖欠工程款占了相當?shù)谋壤?
建筑工程款之所以被大量拖欠，其原因非常復雜。有盲目投資、大舉負債建設(shè)造成的；有建設(shè)資金存在缺口引起的；有建設(shè)單位人為拖欠造成的；也有建筑市場和勞動力市場供求失衡，迫使企業(yè)墊資施工和農(nóng)民工低薪甚至無薪勞動而形成的。在拖欠工程款的單位中，既有企業(yè)也有少數(shù)政府部門。
國務院的通知要求各地要對政府及有關(guān)部門投資的工程項目情況進行一次檢查，徹底清理發(fā)生拖欠工程款的項目。對于政府投資工程項目已拖欠的工程款，各地要結(jié)合自身財力情況，制訂切實可行的還款計劃，從本級財政每年安排用于城市建設(shè)的資金中，劃出一定的比例專項用于清償拖欠工程款。凡逾期未能基本解決政府投資工程項目拖欠工程款問題的，除極特殊的項目外，國家一律不再批準其新建政府投資工程項目。
專家認為，從政府投資的工程入手清欠工程款，不但會突破農(nóng)民工工資被拖欠這個“老大難”問題，而且還會帶動建筑企業(yè)解決拖欠農(nóng)民工工資的問題。只有政府部門以身作則，拖欠農(nóng)民工工資的問題才能夠得到更快的解決。
■文/中央電視臺《經(jīng)濟半小時》
另悉：上述節(jié)目播出后引起了中央領(lǐng)導的高度重視。節(jié)目播出后第二天，中央政治局委員、國務院副總理曾培炎就作出批示，要求內(nèi)蒙古政府對片中反映的情況進行查核，并明確提出“政府要帶頭償還拖欠工程款，盡快兌付農(nóng)民工工資，無論如何要讓這些農(nóng)民工有錢回家過年�！保ㄒ罄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