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美東方白鸛慘死變盤中餐 職業(yè)殺手一路投毒

11月15日，藍天救援隊隊員和護鳥志愿者在濕地里搜索，打撈起多種鳥類尸體，共幾十只。

11月14日，兩名警察深入濕地，在志愿者發(fā)現(xiàn)的人造水坑中取樣。

　　11月13日，天津市北大港濕地自然保護區(qū)，志愿者從濕地里清理出來被毒殺的東方白鸛。

　　【致命毒藥】

　　魚還在鳥嘴 毒性就發(fā)作

　　11月12日下午，北大港濕地自然保護區(qū)中的“萬畝魚塘”水域，水深多不超過1米，上有泥地、蘆葦?shù)亍?/p>

　　“這就是被稱為‘地球之腎’的濕地，很多珍稀飛禽的遷徙離不開濕地，因此也被稱為鳥類的樂園。”護鳥志愿者、南開大學環(huán)境科學與工程學院博士莫訓強說。

　　在濕地的淺水水域，可見多個人工痕跡明顯的水坑，這些水坑直徑約1米，四周用土堆起，與周邊水域隔絕，用蘆葦稈掩蓋在四周。

　　12日，莫訓強在這種坑中撈起一個帶有“克百威”字樣的農(nóng)藥袋。

　　此前幾天，護鳥志愿者陸續(xù)打撈起20具東方白鸛尸體，天津警方取走部分內(nèi)臟做化驗。對于水坑中的水樣，警方也取樣送檢。

　　11月16日，天津警方初步檢驗結(jié)果顯示，東方白鸛死于農(nóng)藥中毒。

　　“克百威是這兩年藥鳥圈興起的新農(nóng)藥，毒性很高，水鳥吃了中毒的小魚，往往魚還在嘴里，毒性就發(fā)作了。我們傍晚撒毒餌，第二天就扛麻袋去撿鳥?！绷铸堈f。

　　“克百威又稱呋喃丹，是一種氨基甲酸酯類的高毒農(nóng)藥，尤其對魚、鳥毒性較大。”北京農(nóng)學院研究昆蟲毒理與害蟲綜合防治的副教授王進忠說。

　　“克百威是一種廣譜殺蟲劑，對很多種害蟲都有殺滅效果。它能被植物根部吸收，輸送到地上植物各器官而殺死害蟲，在土壤中的半衰期為30到60天，殘留時間非常長。”王進忠說。國家已明令禁止給蔬菜、果樹、茶葉噴灑這種農(nóng)藥，此藥對人的毒性也較強。數(shù)十年前，曾有農(nóng)民噴灑此農(nóng)藥，皮膚大量接觸，農(nóng)藥由皮膚滲入體內(nèi)，施藥農(nóng)民不治身亡。

　　【賣藥者】

　　賣藥銷售信息夾帶毒鳥方法

　　在濕地中，志愿者們隨后又發(fā)現(xiàn)數(shù)十個克百威的農(nóng)藥袋和藥瓶。

　　“這種藥都是有渠道從外地運來的，十幾塊錢一包（或一瓶）?！倍绝B者林龍說。

　　王進忠副教授介紹，高毒農(nóng)藥克百威，對部分農(nóng)作物來說是嚴格禁用的?！氨本⑻旖虻却蟪鞘械氖忻嫔虾茈y買到?！?/p>

　　記者發(fā)現(xiàn)，很多網(wǎng)站都在出售農(nóng)藥克百威（又稱呋喃丹）。搜索“呋喃丹”，可見數(shù)十條克百威農(nóng)藥的出售信息，售價從幾元到幾十元不等。

　　記者隨機進入3家賣藥商家的頁面，銷售信息中都夾帶了毒殺鳥類的用藥方法。僅有1個商家注明“禁止用來毒殺野生動物”，但該店所用的宣傳圖，卻是一張滿是各種珍禽頭像的圖片。

　　廣州市越秀區(qū)的經(jīng)營商朱先生說，本月，他已賣出30多袋半斤裝的農(nóng)藥，“這些人絕大部分都是買去毒用，前天，有個人一次買走了十多袋?！?/p>

　　對于毒性，朱先生表示“絕對放心”?！盎旌盟幒?，鳥只要吃了一粒糧食，30秒內(nèi)就不能動了，2分鐘之后保證死?！?/p>

　　“如果想藥水鳥，你可以買另一種液體的克百威，直接把藥噴在水面上，或者拌上沙子灑在水里，鳥吃了被毒死的魚，就能被藥死了?！敝煜壬f。

　　南開大學環(huán)境科學與工程學院博士生莫訓強分析，照此估算，半斤藥能夠拌10斤大米，10斤大米有20多萬粒米粒，假設一只鳥吃了5粒毒米就能致死，照此合理推算，這半斤藥拌出的20多萬粒米，就能毒死4萬多只鳥。

　　“毒死4萬多只鳥什么概念？意味著經(jīng)過天津的將近三分之一到二分之一的鳥都得死掉?！弊o鳥志愿者、南開大學環(huán)境科學與工程學院博士莫訓強說。

　　【野味餐館】

　　“東方白鸛進餐館一只200多元”

　　15日，藍天救援隊帶船從北京馳援，對北大港“萬畝魚塘”水域全面搜尋，新發(fā)現(xiàn)60具鳥類尸體，其中包括一只東方白鸛和一只大天鵝。

　　“毒死的鳥，我們自己肯定不吃，都是賣到當?shù)夭宛^里?！绷铸堈f。

　　被毒死的東方白鸛，被投毒者賣到餐館的價格，并不與它們的稀有程度成正比。它們與蒼鷺（天津市重點保護野生動物）等尖嘴長腿鳥類似，值200多元。

　　毒鳥者林龍說，野生鳥類在當?shù)卮蠖喟粗徽搩r，從幾元錢到上千元不等。國人常說“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所以天鵝（國家二級保護動物）肉賣價最高，每只能賣1000多元；其次是大雁（天津市重點保護野生動物）肉，能賣400元上下；野鴨（天津市重點保護野生動物）一類通常幾十元錢；那些跟麻雀差不多大的鳥，幾塊錢一只。

　　在林龍看來，這生意的成本可以忽略不計?！耙黄克幉攀畮讐K錢，夠泡好幾盆魚的；那種拌糧食的藥，半斤也才70元錢，能泡10斤糧食，運氣好的話，藥到一只白天鵝，就賺大了。”

　　在德國，很多人尊稱白鸛為“白衣騎士”。但在捕鳥者和餐館老板口中，東方白鸛與蒼鷺一同被稱呼為“長脖老等”。因為這種鳥有著長脖子，捕魚時站立不動，等在水中。

　　15日、16日，根據(jù)大港當?shù)囟嗝忻裉峁┑木€索，記者走訪多家以前出售野味的餐廳。

　　千米橋南側(cè)，一家餐廳的招牌上標著：出售野鴨、野兔等野味，但該餐廳大門緊鎖。

　　在甜水井村，當?shù)卮迕穹Q，村周邊此前至少有3家餐館出售野味?！皷|方白鸛被毒死”的事件很轟動，最近當?shù)貙σ拔兜某鍪圬溬u查得非常嚴，很多餐館現(xiàn)在都不敢賣了。

　　在北大港水庫的西側(cè)水閘邊，可見3家規(guī)模數(shù)百平米的酒店。當?shù)卮迕裾f，此前這些酒店的野味生意非常好。

　　進入一家招牌上畫著野鴨的飯店里，服務員主動說，“店內(nèi)沒有野味。”

　　更奇怪的是，這家約500平方米的餐廳里，服務員卻說，餐廳沒有菜單?！坝惺卟耍梢赃x幾個蔬菜炒著吃，此外只能做一些魚?！?/p>

　　【食客】

　　秋冬季節(jié)食鳥客最多

　　“沒有熟人介紹，風聲又這么緊，你不可能吃到野味，他們（野味餐館）都不敢賣了。”張華說。

　　張華在天津大港區(qū)做了3年生意，是一位喜好吃野味的食客，多次吃過“長脖老等”。那時他不知道，這“長脖老等”就可能是在地球上瀕臨滅絕的東方白鸛。

　　“端上桌時，也分辨不出來是什么鳥，是店里早就醬好了的，完整的一只，尖尖的嘴，長長的腿，放在洗腳盆大小的盤子里?！睆埲A張開雙臂比劃著。

　　張華記得一個細節(jié)，一次，他和朋友吃完了“長脖老等”的肉，拎起盤中鳥骨，讓骨頭在盤子中“站起”?！肮夤羌芫鸵幻锥喔摺！?/p>

　　張華說，這些餐廳多分布在水庫邊的村子里，秋冬季節(jié)候鳥最多，吃野味的食客也最多?！耙驗楸容^貴，來的都是想嘗鮮的老板，我也有北京的朋友專門過來吃?！?/p>

　　今年7月，張華去了趟德國，他看到當?shù)厝说姆宽斏暇褪前X們搭的巢，農(nóng)田里，鳥類追逐著大型收割機嬉戲，“看到這些，想到之前我吃過的鳥，心里不是滋味?！?/p>

　　回國后，張華下定決心，再也不吃野味了。

　　國際愛護動物基金會（IFAW）北京猛禽救助中心的猛禽康復師張率表示，人一旦食用被克百威毒死的鳥類，會產(chǎn)生類似酒精中毒的癥狀，但由于很多人吃鳥肉時還喝酒，所以難以察覺?！叭绻罅渴秤?，人也會受到威脅，即使吃得不多，也會加重肝臟的負擔，造成永久性肝損傷?！?/p>

　　【監(jiān)管者】

　　監(jiān)管缺人、缺錢、缺物

　　11日，發(fā)現(xiàn)東方白鸛死亡的志愿者們報警后，一名民警到場后顯得很驚訝，“這些年，我頭一次知道這片荒地里還有東方白鸛?！?/p>

　　這片濕地的監(jiān)管者，也有自己的難處。

　　張文續(xù)，大港城鄉(xiāng)一體化辦公室林業(yè)科科長。他說，科里只有4個人，要巡護60多萬畝水域。“開車巡護繞一圈就要一整天，巡護車還是一輛轎車，在泥路上很難開?！?/p>

　　救援初期，志愿者們找到張文續(xù)，希望能有一輛能在濕地上開的灘涂機。“那是我第一次聽說灘涂機這個東西。而且我們也沒有船，沒有夜視望遠鏡。缺人、缺錢、缺物”。

　　當?shù)赜腥顺邪诉@“萬畝魚塘”，漁民周女士說，她受雇在“萬畝魚塘”養(yǎng)了3年魚，“老板專門雇了人巡視魚塘，看見陌生人投擲，也會制止他們進入魚塘。”

　　但魚塘老板雇用的巡視員吳先生說，“魚塘太大，我們不可能24小時巡視，夜里走路不方便。下雨時就更沒法巡邏了。”

　　張文續(xù)感嘆，如果這片濕地是國家級自然保護區(qū)，那么無論是重視程度，還是經(jīng)費投入，都能被更好地保護起來。同時，他還希望能在這里設一個保護站，“不知能不能呼吁民間募捐一下，蓋好保護站，我們可以雇人在候鳥來時定點值守。至于經(jīng)費如何花，花到哪，我們完全可以接受志愿者的監(jiān)督?！?/p>

　　這些想法與護鳥志愿者們不謀而合。志愿者劉慧莉說，他們正在起草一封公開信，希望呼吁把天津北大港濕地自然保護區(qū)，由市級升級為國家級濕地保護區(qū)。

　　15日晚，志愿者與大港管委會開的一個內(nèi)部協(xié)調(diào)會上，有關(guān)負責人表示，將聯(lián)合工商、衛(wèi)生等部門，嚴禁周邊餐館收購、食用野生鳥類，開展護鳥行動。

　　從16日開始，大港林業(yè)行政執(zhí)法部門在多個路口豎立了護鳥警示牌，并張貼了宣傳標語。志愿者劉慧莉表示，經(jīng)過溝通，“當?shù)剞r(nóng)林局正在考慮制定野生動物救援應急預案，并計劃在明年建立瞭望塔，全面監(jiān)控濕地人員活動，堅決禁止盜獵?！?/p>

　　【救援者】

　　獲救東方白鸛戴上環(huán)志標記

　　同時，護鳥志愿者們撰寫的一份《亟待解決北大港濕地保護問題調(diào)查》也呼吁：“盡快建設幾個永久瞭望塔，監(jiān)查萬畝魚塘，也為志愿者提供永久的觀測平臺。

　　17日下午，在天津市野生動物救護馴養(yǎng)繁殖中心，工作人員劉洋很開心，被打撈上來的13只奄奄一息的東方白鸛，都能自主進食了。

　　判斷東方白鸛是否完全康復，除了進食量，還可以看它的脖子是否直立，羽毛是否有光澤，糞便是否成型。

　　康復中的東方白鸛顯然有了精神，個個豎直了脖頸，有的還會張開雙翅，陽光下，黑白色的羽毛再現(xiàn)光澤。

　　“如果不出意外，這13只東方白鸛能組成一個遷徙的小隊，即使脫離大部隊，它們也能并肩飛往南方?！眲⒀笳f。

　　志愿者劉慧莉說，放飛的13只東方白鸛，全部會戴上環(huán)志標記。從中選出最強壯的兩只，將戴上衛(wèi)星信號發(fā)射器，做跟蹤觀察。

　　志愿者們正想著為兩只被選中的東方白鸛起名。

　　不如就叫“濱濱”和“海?！卑?，它們死里逃生的地方。公益人士鄧飛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