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支書交涉征地補償被捕 檢方撤訴仍關押兩年

檢察院對孫超作出的撤訴裁定書。本報記者 莊慶鴻攝

　　老支書涉嫌非法占用農用地被拘留

　　春節(jié)將至，山東省濟寧市金鄉(xiāng)縣金鄉(xiāng)街道孫莊村的村民們，牽掛著兩年沒能回家過年的老支書孫超。

　　兩年前當時56歲的孫超是這個“大蒜之鄉(xiāng)”退下來的老村支書，正和家人安享晚年。

　　就在2010年年初，他所在的孫莊村被列入金鄉(xiāng)縣地產開發(fā)的序列。由于村民對拆遷補償有異議，決定要向縣里“議價”。

　　2010年3月，根據(jù)縣政府指示，村民通過投票選出了17名村民代表，代表全村就征地補償一事與縣政府、鎮(zhèn)政府協(xié)調交涉。

　　2010年3月30日下午，作為孫莊村選出的“村民總代表”，孫超與其他十幾名代表一道前往政府，與縣政府和鎮(zhèn)政府的負責人協(xié)商拆遷事宜。

　　當天下午4時左右，就在會議現(xiàn)場，孫超被縣公安局的警察帶走。

　　第二天，老支書的家人接到了刑事拘留通知書。半個月后的4月13日，金鄉(xiāng)縣人民檢察院以涉嫌“非法占用農用地罪”為由，批捕了孫超。

　　撤訴之后不放人

　　這一關押，就是兩年。

　　2010年7月9日，金鄉(xiāng)縣人民檢察院向金鄉(xiāng)縣人民法院提起訴訟，指控孫超于1997年至2002年期間，在建設自家冷庫、化肥廠時少批多占了耕地7146平方米（合10.72畝），觸犯了《刑法》第342條，涉嫌構成“非法侵占農用地罪”。

　　2011年1月25日，金鄉(xiāng)縣人民法院作出了一審判決：孫超犯非法占用農用地罪，判處有期徒刑兩年，并處罰金2000元。

　　令人匪夷所思的是，起訴中存在的一個明顯漏洞，沒被法庭發(fā)現(xiàn)。

　　那就是“超過追訴時效”。檢察院起訴孫超占用耕地的時間為1997年至2002年。根據(jù)《刑法》第342條的規(guī)定，“非法占用農用地罪”的法定刑為“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并處或者單處罰金”。《刑法》第87條關于追訴時效期限的規(guī)定是：犯罪法定最高刑為不滿五年有期徒刑的，經(jīng)過五年期限不再追訴。

　　金鄉(xiāng)縣人民檢察院于2010年的起訴已超過了訴訟時效，為何還能判罪？如此明顯的追訴時效問題，在一審中未被提及。

　　孫超不服一審判決，向濟寧市中級人民法院提起了上訴。

　　最終，濟寧市中級人民法院裁定“原審判決部分事實不清、證據(jù)不足”，撤銷金鄉(xiāng)縣人民法院的一審判決，將案件發(fā)回重審。

　　2011年9月27日，金鄉(xiāng)縣人民法院重新立案，另行組成合議庭審理孫超涉嫌非法占用農用地罪一案。

　　2011年10月28日，公訴機關金鄉(xiāng)縣人民檢察院以“事實、證據(jù)有變化”為由，向金鄉(xiāng)縣人民法院提出申請，決定撤回起訴。金鄉(xiāng)縣人民法院于當天作出了“準予撤訴”的裁定。

　　這次，孫莊村村民們終于松了口氣：“檢察院都撤訴了，老支書總可以無罪釋放了吧？”

　　根據(jù)最高人民檢察院2007年發(fā)布的《關于公訴案件撤回起訴若干問題的指導意見》，檢察院撤訴后應在七天內作出不起訴決定，或者將案件退回偵查機關補充偵查。對于退回偵查的案件，檢察院也應當督促偵查機關變更強制措施。金鄉(xiāng)縣檢察院的撤訴，意味著孫超至少可以回家了。

　　然而，一天過去了，七天過去了，孫超沒有被釋放，家人也一直沒有得到變更強制措施的通知。孫超的家屬多次去金鄉(xiāng)縣人民檢察院要求放人，均未得到處理。

　　孫超的妻子問檢察院工作人員：“不是已經(jīng)判了無罪，為啥還不能放出來？如果你們再查出他有什么罪，按法律，也應該放出來再關進去??！這還要等多久？一個月嗎？”

　　檢察院工作人員回答：“不可能，不可能那么晚，你們再等幾天?！?/p>

　　直到記者發(fā)稿時，“請命老支書”仍然被羈押在金鄉(xiāng)縣看守所。

　　“重新偵查”僅用一天

　　期盼老支書回家的家人不會想到的是，2011年12月14日，檢察院再次向法院提起公訴，指控孫超涉嫌“非法占用農用地罪”。

　　而記者看到，在金鄉(xiāng)縣檢察院新一次的起訴書中，這樣寫道：“本院撤回起訴后，于2011年11月4日將案卷退回金鄉(xiāng)縣公安局，并提出重新偵查建議。金鄉(xiāng)縣公安局重新偵查新的證據(jù)后于2011年11月5日將該案件移送至本院審查起訴……”也就是說，公安局重新偵查新的證據(jù)只用了1天時間。

　　最高人民法院1998年頒布的《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執(zhí)行〈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若干問題的解釋》第117條規(guī)定：“人民法院裁定準許人民檢察院撤訴的案件，沒有新的事實、證據(jù)，人民檢察院重新起訴的，人民法院不予受理。”

　　記者對比了金鄉(xiāng)縣人民檢察院分別于2010年7月、2011年12月前后兩次起訴孫超的起訴書發(fā)現(xiàn)：兩份起訴書除了時間和記敘起訴階段的部分之外，幾乎一模一樣。唯一不同的地方在于，第一次的起訴書將指控孫超少批多占的7146平方米土地換算為10.72畝，第二次則換算成了10.75畝。除此之外，兩份起訴書沒有任何區(qū)別。

　　孫超的辯護律師告訴記者，檢察院的重新偵查補充了新的證據(jù)，并未違反法定程序，但具體有關案件事實的問題不方便透露。

　　原本起訴中存在的“超過時效”問題，這次依然沒得到解釋。

　　孫超的家屬又多次到濟寧市人民檢察院，反映金鄉(xiāng)縣檢察院未變更強制措施、未放人的問題。濟寧市檢察院信訪科接待人員對此事也表示同情，并向金鄉(xiāng)縣人民檢察院發(fā)送了要求變更強制措施的函，后來卻沒有下文。

　　一審定罪、二審撤銷、重審檢察院撤訴、一個月后再以同樣的理由被起訴……58歲的孫超已經(jīng)在看守所度過了兩個春節(jié)。截至發(fā)稿時，記者電話聯(lián)系金鄉(xiāng)市人民檢察院、人民法院相關科室辦公電話，均長期無人接聽。

　　今年春節(jié)，老支書也許仍要在鐵窗后度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