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話貪賄局長:我是一把手 只要動動腦錢就來了

許杰在法庭上受審

　　“我是一把手，只要動一動腦筋，錢就來了”

　　對話地點:長春監(jiān)獄

　　對話人:許杰

　　原任職務:吉林省延吉市林業(yè)局局長

　　觸犯罪名:受賄罪，貪污罪，挪用公款罪，行賄罪，非法轉讓、倒賣土地使用權罪，非法占用農用地罪

　　判決結果:2009年12月17日，吉林省延邊朝鮮族自治州中級法院判處許杰無期徒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并處沒收個人全部財產，罰金20.2萬元。

　　犯罪事實:許杰利用職務便利，為他人謀取利益，收受賄賂610萬元;貪污145萬元;挪用公款200萬元;向國家工作人員行賄18萬元;以牟利為目的，違反土地管理法規(guī)，非法轉讓、倒賣3335.98畝林地使用權，非法占用林地，改變被占用土地用途，造成37.95畝林地被毀。

　　日前，記者驅車趕到長春監(jiān)獄，在駐監(jiān)獄檢察官的帶領下，見到了已經在這里服刑一年的許杰。

　　眼前的這個中年男子，一臉的敦厚老實，讓記者很難把他與一個貪婪的腐敗分子聯(lián)系起來。在深入交談中，許杰把他的反省與懺悔清晰地展現(xiàn)在記者面前。

　　曾經的貧困不應是貪腐的理由

　　記者:服刑一年了，習慣監(jiān)獄里的生活了嗎?

　　許杰:(苦笑)不習慣也得習慣，每天都在反省、悔恨中度過。

　　記者:反省些什么?又懺悔些什么?

　　許杰:總是在想自己為什么會走到這一步，后悔自己給國家造成了那么大損失，給家人和朋友帶來了災難。

　　記者:理出些頭緒了嗎?

　　許杰:(沉默了一會兒)先從我自己說吧。我曾經有一個錯誤的觀念，就是“金錢至上”，一切都以獲取財富為最終目的，覺得當官也是為了發(fā)財。可以說，對錢的貪婪毀了我自己。

　　記者:能說說為什么你會形成這種觀念嗎?

　　許杰:這與我從前的經歷有關。我小時候家里很窮，16歲就開始做點小買賣貼補家里，特別辛苦但掙不了幾個錢。那時，我就堅定了今后一定要當官、一定要發(fā)財?shù)南敕?。結婚以后，我岳父家很有錢，我覺得自己在家里沒有什么地位，很自卑。那時候我就暗下決心，只要能有錢，怎么都行。所以，我當官以后，就想盡辦法撈錢。

　　記者:你是說，正是少年、青年時期的這些經歷使你產生了錯誤的價值觀、人生觀，從而導致了你的貪污腐敗行為?

　　許杰:可以這么說。

　　記者:但是你后來參了軍、入了黨、走上了領導崗位，組織上對你多年的教育、培養(yǎng)和信任，都沒能改變你的觀念嗎?

　　許杰:這正是我后悔不已的。如果說，年輕時產生這樣的偏激想法還有情可原，在我接受了黨這么多年的培養(yǎng)和教育，走上領導崗位之后，還這么想就實在太不應該了。曾經的貧困，哪能成為貪腐的理由呢?

　　保持清廉才是領導干部最好的護身符

　　記者:你覺得為什么黨的教育對你沒有產生作用呢?

　　許杰:這么多年，我雖然經常參加理論學習，接受廉政教育，也經常給干部職工作報告、講黨課，但我并沒有真正從內心接受、珍視黨的教育和培養(yǎng)，而是把學習當成了走過場、走形式?？傆X得理論是一套，實際又是一套。

　　記者:你就沒有顧忌過紀律的約束和法律的懲罰嗎?

　　許杰:一方面，人都是有僥幸心理的。我總覺得那些慘痛的教訓和反面典型離自己很遠，應該不會發(fā)生在自己身上。另一方面，我也擔心有一天會被調查，所以仔細研究了法律法規(guī)，想盡各種辦法來掩蓋自己的犯罪行為。

　　記者:據(jù)辦案人員介紹，你在實施犯罪之時，就已經為規(guī)避犯罪風險預先謀劃。

　　許杰:現(xiàn)在看來，當時的我是自作聰明了。我一向以為自己很小心謹慎，從不收卡、折，只收現(xiàn)金;有人托我辦事，我都讓親戚朋友出面，我自己不直接出面。2003年，我與妻子協(xié)議離婚，將所有財產全部劃到她的名下，就是為了隱匿財產，留好退路。收了錢后，我一般都轉移到外地，或以別人的名義投資。

　　記者:但從結果看，你構筑的堡壘并沒有起作用。

　　許杰:還是那句老話，“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這個辦法，那個計策，都是自己欺騙自己。只有堅持黨性、勤于學習、遵紀守法、保持清廉，才是領導干部最好的護身符。

　　缺乏制約的“絕對權力”是一柄雙刃劍

　　記者:“林場就是局長家的瓜果，想什么時候摘就什么時候摘，想怎么摘就怎么摘。”這是林場職工對你損公肥私、中飽私囊的形容，你對此怎么看?

　　許杰:我也聽到過這樣的議論，群眾的心里還是有數(shù)的。我剛到林業(yè)局上任時，經常下去搞調研。一方面是工作需要，另一方面也是在琢磨哪里有撈錢的機會。我是單位的“一把手”，撈錢的機會太多了，也太容易了。只要動一動腦筋，錢就來了。

　　記者:你在林業(yè)局長的位置上干了7年，在你行使權力的時候，即使有明顯的不當之處，也沒人制約、阻止你嗎?

　　許杰:在延吉林業(yè)系統(tǒng)，什么事都是我“一句話”、“一支筆”。這就給了我空間，從批采伐指標到招工進人，我想辦的事基本上都可以辦?，F(xiàn)在想來，這樣的權力太可怕了，是一把真正的雙刃劍，它在客觀上助長了我的貪欲和放肆。

　　記者:如果從自身的經歷出發(fā)，你覺得林業(yè)系統(tǒng)如何預防職務犯罪?

　　許杰:我覺得一是要加強教育和監(jiān)督，二是要制約、削減這樣的“絕對權力”。把指標審批權置于一人控制之下，太危險了。

　　上梁不正下梁歪

　　記者:在你的犯罪過程中，你的很多親戚朋友都參與其中，有一些人也因犯罪獲刑。

　　許杰:對此，我既充滿內疚，也有少許埋怨。我的妻子、內弟、姐姐都熱衷于靠我發(fā)財?？梢哉f，我的錯誤價值觀影響了家人的觀念，而家人的是非不分也助長了我的犯罪。如果家庭能對我有所勸阻，可能我今天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場。

　　記者:據(jù)了解，在你擔任延吉市林業(yè)局局長的7年里，延吉市林業(yè)系統(tǒng)有35人觸犯刑律，延吉市整個林業(yè)隊伍都出現(xiàn)了問題。

　　許杰:上梁不正下梁歪啊。當時我對這些情況也都了解，但沒有阻止，甚至默許。我對自己的所作所為非常清楚，哪還會有底氣去約束別人呢?在整個人都鉆進錢眼兒里的時候，哪還能考慮國家的利益、群眾的利益?現(xiàn)在我想起這些來，真覺得對不起林區(qū)的老百姓，對不起林場的職工。

　　記者:如果有一天你能夠重獲自由，你希望做些什么?

　　許杰:如果能有那么一天，我希望做三件事:父母尚在，能容我盡孝道;教育我的小兒子長大成人，走正道;有生之年，我希望能回到林區(qū)去種樹，彌補我的罪過。

　　【采訪札記】采訪結束后，許杰重返高墻，繼續(xù)他的服刑生活。望著許杰的背影，記者真心希望他能繼續(xù)反省與改造，爭取早一天回歸社會，完成他要做的三件事。更希望許杰的反省與懺悔，能對我們的廉政建設有所幫助。

　　正如許杰所說，缺乏制約的權力最易滋生腐敗。而領導干部能否經受住誘惑的考驗，除了自身的廉潔自律具有關鍵性作用外，其家庭也有著重要影響。（記者 祝連勇 董奧 李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