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優(yōu)    彪子給我的印象,謹慎,甚至有些膽怯。我們有過三次合作,在一起戲份最多的是《沒完沒了》。其中有一場戲,彪子坐在纜車上,來回拍
了幾趟,他特別害怕,說自己恐高。我當時想,不是恐高,這就是膽小。    但這次彪子生病,讓我徹底改變了印象。2004年9月2日,彪子做第一次肝移植手術,我去醫(yī)院看他。
   進手術室之前,彪子非常平靜,臉上沒有一點畏懼,反倒是怕我太緊張似的,笑呵呵地伸過一只手:“哥,來根‘點兒三’的!边@彪子,都什么時候了,還有心思抽煙?“來,哥陪你抽一根!辈恢獮槭裁,我心里很感動。抽完煙,彪子硬是拒絕醫(yī)院的平車,自己昂首挺胸走進了手術室。
   那一天,我看著彪子的背影良久回不過神來。一個背負著天大災難的人,輕松地笑,輕松地抽煙,輕松地說話……這還是我認識的彪子嗎?
   還有更讓人震動的事情。
   彪子做完第二次手術以后,我和幾個朋友去家里看他。那時我們已經聽說,彪子的身體每況愈下,恐怕時間不多了。
   果然,見到彪子,他的氣色明顯不如以前,臉孔蠟黃,身體佝僂著。飯桌上,大家都不知說什么好,悶聲吃著。彪子明白我們這是為了他!案鐑簬讉,我給你們講個段子怎么樣?最近新學的,你們聽聽像不像!闭f著,彪子繪聲繪色地學了幾段馬三立的相聲,把我們逗得哈哈大笑。我看著彪子樂呵呵的模樣,心里很不是滋味。我作出一種不恰當的設想:換成身邊任何一個人來承受這一切,即使他把人生看得透透的,也很難做到彪子這樣豁達。彪子的段子講完,氣氛又沉悶起來。他發(fā)覺我們的表情都不大自然,索性也不再回避。“嗨,你們別這樣。我沒事兒,這就是人到點兒了,別把自己嚇著。我替哥兒幾個打地兒去,往后咱在那邊兒也有人了!彼械娜硕冀┰谀抢,紅了眼圈,不知說什么好。
   熟悉彪子的朋友都知道,他從拍攝了《沒完沒了》直到去世,一刻也沒閑過。
   我也有過一年接拍七部戲的歷史,但后來改了。一來怕觀眾老見我這張臉,審美疲勞;二來精力有限,不可能一年七部戲,個個都好。彪子跟我不一樣。他喜歡演戲,閑下來反而難受,旁人看他疲憊,他卻樂在其中。再有,彪子做事用心,盡管戲份多,反差大,他卻總有辦法讓每個角色都放出光彩。
   只有一件事我替彪子感到惋惜。他對自己太疏于照顧了,病發(fā)前的很多年都不肯檢查身體。沈教授曾經說,他的病如果提早三個月發(fā)現,生命便能延長五年……(本文略有刪節(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