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小在農(nóng)村長大,到了25歲時還沒有找男朋友,眼看就走入了大齡青年的行列中。我的家人都非常著急,尤其是我的爺爺奶奶更是隔三差五地托人給我說媒。結(jié)果到最后,爸爸的一個酒友看中了我,非要我嫁給他兒子,而且很快就送來了彩禮錢。26天之后,我就跟他兒子結(jié)婚了。
我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包辦婚姻,總之
我們那里有個風俗:只要男方把女方要求的彩禮錢送到,婚禮就立即舉行。我和丈夫之間沒談過戀愛,也沒有感情可言,被送進洞房的那天我完全沒有感覺,但是我的心里卻嚴守著從小受到的教育———女人一旦結(jié)婚,相夫教子就將成為生活的全部,沒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在我們那兒,每個女人都遵循著這樣的規(guī)則過了一輩子,我也不能例外。
我婚后的生活是不平靜的,矛盾不斷出現(xiàn)。我的婆婆把大半生的心血都獻給了這個家,家里所有的事情都由她做主,丈夫兒子都要聽她的指揮,按照她的想法,我這個當兒媳的理所當然地要聽她的話?墒俏揖褪欠锤兴膹娪彩侄,反感她總插手我和她兒子的婚姻生活。我想告訴她我的想法,可是話還沒出口,全家人馬上就都不高興了,我成了這個家里的異類,不為丈夫理解,也被婆婆排斥。
在他們的壓制之下,我的行為越來越叛逆,家里也因此變得越來越不平靜。有時候婆婆辦錯了事兒,我不能明說,就只有拿丈夫當出氣筒,而丈夫又特別在乎他母親的尊嚴,僵持不下的時候就對我大打出手……很快,我們每個人都過夠了這樣的日子,等到女兒出生后的第120天,我這個剛當上母親的人終于被“打”回了娘家,婆婆隨后宣布:他的兒子很快會再找一個女人,而我永遠也不許再回到他們家。
走出這個家門,我的心情是復雜的,有難過,也有解脫,還有一點點的牽掛。我問自己:我還會回來嗎?對于這個問題,我找不到答案。
回到娘家之后的日子也好不到哪里,像我這樣被丈夫家“掃地出門”的女人在農(nóng)村是抬不起頭來的,我的幾個弟妹把我當成了干重活兒的傭人,還常常對我說三道四。那年除夕的晚上,他們更是不讓我進娘家的門,無處可去的我只好去了朋友家,一個人流著眼淚捱過了一個本該萬家團圓的春節(jié)。
我離婚了,孩子留給了丈夫,家人不接納我,除了離開家鄉(xiāng),我沒別的路可走了。春節(jié)過后,我悄悄回家收拾了行李,揣著200塊錢來到了沈陽,在這邊開始了打工生活。我已經(jīng)沒有了退路和依靠,所以我必須活下去,自己來養(yǎng)活自己。
流浪
一個27歲的獨身女人在沈陽打工的艱難生活可想而知。一開始,我只能找到每月只有300塊錢的零活兒做,直到半年之后的一天,一對男女對我說他們的飯店需要服務員,工資能達到千元以上,還說我可以先去試試。
這無疑讓我看到了生活的希望。跟著他們走了好遠的路,我才看到了他們說的那個飯店,在那里我沒看到什么食客和廚師,倒是一群花枝招展的女人和幾個男人把我圍在了中間。他們紛紛勸我“下!,勸我趕快和她們一起掙大錢,最后,我?guī)е謶趾蛯疱X的渴望妥協(xié)了。
那是1997年的夏天,我做了一個小姐,腦海里充斥著發(fā)財?shù)膲,渾然不知自己已?jīng)踏上了一條不歸路。
迷亂的生活讓我變得麻木,金錢讓我忽略了幸福的本意;蛟S是老天對我的懲罰,兩個月之后,災難降臨了,我被一名嫖客傳染上了性病。這讓我又羞愧又著急,想到大醫(yī)院看病,又覺得難以啟齒,一咬牙,我干脆去了一家私人承包的診所看病。那里的大夫給我檢查之后說我是支原體感染,給我開了20多天的吊瓶,每天的藥費高達400多元,等病情有了好轉(zhuǎn)的時候,我之前靠出賣肉體賺來的1萬塊錢已經(jīng)全都花光了。
經(jīng)過這一劫之后,我的日子重新回到了起點,這次病痛對我來說是一次慘痛的教訓,讓我認識到靠出賣肉體賺錢是要遭報應的,因此我決定“從良”,決定靠自己的雙手和踏實本分的努力來養(yǎng)活自己。
可惜病痛只是給了我一個喘息的機會,真正的折磨才剛剛開始。當我重新站在勞務市場找工作打算重新開始生活的時候,我的病復發(fā)了。我再一次踏上了漫漫的求醫(yī)路,小診所不可靠,我就去大醫(yī)院看,這家不行,我就去另一家,再治不好就接著找第三家……沈陽的大醫(yī)院我?guī)缀醵既ミ^了,可病情仍然反復發(fā)作。為了看病,我花光了所有的錢,還欠下了外債;醫(yī)生給我開的消炎藥我早就熟悉了,買不起醫(yī)院的藥,我就自己去藥房批發(fā)回來吃……
我是如此真心地要給自己一次重生的機會,我相信只要我努力,我的病一定會好起來的。
八年多的光陰就這樣過去了,八年來我?guī)缀醢阉械臅r光都消耗在了無數(shù)次奔波于住處和醫(yī)院之間的路上,我打工掙來的每一分錢都花在了抗生素和藥液上,我的容顏漸漸老去,心靈早已麻木,當初自己的一時沖動讓我付出了太多的代價。我好幾次懷念起從前的生活,和家人在一起雖然會常常吵架,也會有各種各樣的矛盾,可是畢竟我還有個家,有我的親人和女兒!可是我還有機會回到過去嗎?
愛
今年的春天,我背負著無限的痛苦和渴望回到了娘家,走進家門的一剎那,我竟然意外地遇到了丈夫。原來8年過去了,他并沒有再婚,而婆婆也認識到她做錯了,終于答應他帶著孩子來找我復婚。
看著已顯蒼老的丈夫牽著女兒的手站在我的眼前,目光誠懇地請求我和他回家,看著已經(jīng)長大的女兒一口一個“媽媽”地叫我,他們眼中流露出的滿滿愛意讓我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我猛地哭了出來。30多歲了,我的心里第一次感受到了愛和被愛的滋味,可是,我還有資格愛嗎?
我們一家三口就這樣面對面地站著,我們能聽到對方的心跳,對方的呼吸,我們之間的距離在隔了8年多以后頭一次變得這么近,可同時又是那么遙遠。按照農(nóng)村的慣例,如果我們復婚就必須要二胎,而我已經(jīng)是一個攜帶性病病菌的女人,長期的疾病折磨讓我失去了生育能力,我無法再要第二個孩子,這就意味著我今生今世也不可能復婚了。
因為我錯過,所以我是一個沒有將來的女人,我的世界里不再有家庭,不再有歡笑,不再有溫暖,不再有渴望,甚至不再有淚水,有的只是無盡的絕望……我低下頭,輕輕地走開了。我不敢面對丈夫和女兒的眼睛,不敢再期待我的將來。
那天夜里,家鄉(xiāng)的夜空滿天星斗,我流著淚做了一個夢。在夢里,一個善良的神醫(yī)治好了我的病,我和女兒還有丈夫終于團聚了,我們幸福地生活著,從此以后再也沒分開過……
阿陽手記
給愛以希望和力量
一個獨自流浪8年的女人蓮子現(xiàn)在有一個單純的理想———得到幸福,但是這個愿望似乎很難實現(xiàn)了。
相信有些讀者會覺得蓮子是罪有應得,因為她那段出賣肉體的經(jīng)歷可能傷害到了很多家庭,但是就算這樣,我們也不能忽視她的無奈和困境,其實,她也是陳舊觀念的受害者,如果有良性的婚姻觀念和秩序作為基礎,蓮子也許會幸福地生活下去;如果我們給她鼓勵和關(guān)心,她得到的將是無窮的力量。
蓮子說,她希望通過自己的故事告訴那些涉世未深的女孩子,千萬不要走她的老路,她不想再看到有人承受和她一樣的痛苦。那么我想只有抵制舊俗,爭取女性平等自由的權(quán)利,同時堅定自己的信念,才會讓更多女性的婚姻得到保護,幸福得到保障。
人生難免有走錯路的時候,所以今天我要給蓮子更多的是支持和祝福。大多數(shù)走錯路的人都會有機會改正,可惜蓮子的機會太小了,但是請蓮子不要放棄希望和生命,更不能放棄未來。
無論如何,每個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機會,愿蓮子夢想成真。
責任編輯:林彥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