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婆區(qū)彩(右者)在幫六婆蘇拔(左者)梳頭
相同的貧苦出身和年輕守寡的命運,讓兩個女人站在一起,共同撐起了一個家
慳儉勤勞。沒有七婆,就沒有這個家。 ——六婆蘇拔
這個家,誰也離不開誰。我和六婆,當是姊妹關系 ——七婆區(qū)彩
霜降至,秋風起。一片明綠、挺拔的小竹林佇立在路口;幾只家犬趴在地上享受著秋陽的余溫;巷陌間隱約傳來大人呵斥孩童的聲音——這里是遠離喧嚷都市的番禺鐘村鎮(zhèn)石壁村。史料記載中,宋代就已形成村落。
清水磚墻、人字屋脊、石雕花紋、雕梁畫棟,石壁村黃地大街14號老宅子仿佛在無聲地訴說著百年滄桑,老宅子里,住著兩位和宅子一般蒼老的婦人:103歲的蘇拔和剛剛度過百歲生辰的區(qū)彩。
在石壁村里,蘇拔和區(qū)彩幾乎無人不曉。人們親切地稱呼她們“六婆”、“七婆”。年輕時,她們被一李姓男子先后納為第六房妾和第七房妾。丈夫過世后,她們相依相守,如親姊妹般共度八十余年風雨歲月。
風華正茂 卻成寡婦
時間在六婆和七婆身上留下深深的烙痕。嬌小瘦弱的身軀拖著蹣跚的步履,嶙峋的手臂上青筋凸起,還有如蛛網般密布的皺紋、硬幣大的暗黃色斑毫不留情地刻在臉上。
讓人眼前一亮的是,兩位老人雪白稀疏的頭發(fā)上都纏著鮮艷的紅繩。也許,在冥冥之中,的確有一條命運的紅繩將這兩個女人拴在了一起。
一張老桌子旁,六婆交叉著手臂坐在右邊,七婆彎著腿坐在左邊。六婆患有白內障,耳朵不太好使、說話也有點口齒不清,是村里歲數(shù)最高的老人。說起從前的事,七婆說得更多些。
六婆蘇拔1902年出生在順德大良西村,家境貧苦,15歲就被送到大戶人家做妹仔(即丫鬟),20歲嫁入李家。在蘇拔之前,李家已先后娶了五房媳婦,卻都早早過世,留下四房生的一女和五房生的一子一女。蘇拔沒有給李家生下后代,李家很快納了區(qū)彩做第七房媳婦。
和蘇拔一樣,區(qū)彩也是苦命出身。1905年,她生于順德陳村,四歲時,父母雙亡,成為了孤兒;12歲時,一個親戚將她送到了李家做妹仔。區(qū)彩還記得她的丈夫叫做李堯,人稱“阿堯”。她為李家生了一個男丁,但是在孩子三歲時,五十多歲的李堯一場暴病,撒手人寰。那時的蘇拔和區(qū)彩都才不過三十出頭,還是風華正茂的年紀。
李家原本經商,家境殷實;到了李堯這輩,家道中落。李堯過世后,留給蘇拔和區(qū)彩這兩個年輕寡婦的是十幾畝薄田、兩個果園,還有三個未成年的孩子(四房所生一女當時已出嫁)。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兩個女人失去了依靠。有人勸她們趁年輕分點家產,早些改嫁。兩人沒有答應;厥啄嵌瓮,七婆區(qū)彩淡淡地說,“命不好,還帶著孩子,改嫁也好不到哪去。命苦,大家就一起捱!
分工明確 共度患難
七婆說,丈夫過世后,她們兩人分工明確:她出外打工,耕田摘果,養(yǎng)家糊口;六婆體弱多病,就留守主內,打理家務,照料孩子。
七婆的兒子,74歲的李永根回憶說,解放前,兩位母親把兩個果園和位置較遠的一部分田地出租。剩下幾畝田,七婆親自耕種。她還替人家收果子,肩挑一大擔的水果運到船上,每天像一個壯年男人一樣辛勤勞作。盡管有地租收,還有七婆打短工賺點小錢,但家境仍是清苦。
“解放前,全家五口人一天只能吃一頓,或者兩頓……”言語一直平和的七婆,想起往事有些激動,紅腫的眼眶里溢出淚水。她掏出一方白帕,喃喃哽咽道,“當時為了兩粒米都要爭……”
七婆說,家里窮,只能用紅薯、野菜、雜糧混著大米做飯,讓孩子們吃飽,自己和六婆揀剩下的裹腹。七婆至今還念叨六婆的好:每次都要等她干完活回來,一起吃飯;鄰居接濟的食物,六婆舍不得一個人吃,等她開工時,就拿出來讓她吃飽了再去干活。
李永根還記得,六十多年前,日本人打到廣東,經常在村里抓壯丁。有一回,他的大哥、五房生的李永福被抓去干了半天活,兩位母親焦急萬分。大哥被放出來后,六婆托關系,找到“水客“,并親自護著他和大哥日夜兼程,到佛山去避難。七婆則守住房子。在兩位母親心中,無論如何,都要保住李家的男丁,保住老屋。
親如姐妹 相濡以沫
“慳儉勤勞。沒有七婆,就沒有這個家”,這是六婆對七婆的評價。坐在一旁的七婆聽了,有點羞澀地笑起來,說:“這個家,誰也離不開誰。我和六婆,當是姊妹關系。”
在街坊和兒孫眼中,六婆、七婆一直和諧相處,兩人有著共同的特點:勤勞、堅忍、善良。
李永根說,六婆為人爽快,即使自己家里不夠吃,看到別人的小孩餓得可憐,也要舀一碗給人家。在外打工、深知養(yǎng)家不易的七婆偶爾會因此與六婆“拌嘴”,但很快又煙消云散。
今年74歲的何嫦和六婆、七婆做了50多年的對門鄰居。她說,六婆脾氣比較大,說話直接,而七婆性情比較溫和,一直尊六婆是大姐。
七婆說,“有今生,沒來世,為什么要吵架呢?只要兩個人互相遷就,不計較,生活就可以過得安樂。”
終身廝守 不離不棄
六婆一生沒有生育,七婆生下李永根,所有孩子都把兩位老人當做親生母親。
大兒子、五房生的李永福女兒李衛(wèi)說,“兩位老人對丈夫留下的孩子,不管是哪一房生的,都視如己出,不分彼此。對孫輩,也都個個當作是寶來疼愛!
小時候,李衛(wèi)的父母都在清遠工作,她從小跟在兩位阿嬤身邊直到12歲。
李堯在世的兒孫們現(xiàn)在分散在香港、佛山、廣西梧州等地。本月15日,兒孫們從四面八方趕來,為七婆慶賀百歲生日,擺了十多圍宴席。一時間,六世同堂。
兩位老人現(xiàn)在享用著村委會發(fā)放的補助津貼,衣食無虞。兒孫們曾考慮將老人接到身邊贍養(yǎng),被六婆拒絕了。
六婆不愿離開老宅子,七婆舍不得丟下六婆一人,因此也不肯投奔兒孫去。她說,沒想到會和六婆一起活到百歲,也沒想過這是不是前世修來的福氣。
廣州新火車站已確定選址石壁村。幾年后,這個古村將整體搬遷,六婆七婆居住數(shù)十年的這座老宅子可能將不復存在。
“沒有什么舍得、舍不得的。無所謂啦!眱晌话贇q老人神色淡定地說。對外界的一切變化,她們早已豁達自然。
人物檔案
六婆蘇拔,1902年出生在順德大良西村,家境貧苦,15歲就被送到大戶人家做妹仔(即丫鬟),20歲嫁入李家,成為第六房媳婦,至今未育。
七婆區(qū)彩,1905年生于順德陳村,四歲時,父母雙亡,成為了孤兒;12歲時,一個親戚將她送到了李家做妹仔,后來成為李家的第七房媳婦。她為李家生了一個男丁。
鏈接
七婆的兒子李永根說,父親李堯先后娶有七房妻妾,生有兩兒兩女。
長女李壁桃,四房所生。生于1900年左右,上個世紀80年代在香港去世。
次女李敬清,五房所生,生于1919年,現(xiàn)居香港。
長子李永福,五房所生,生于1921年,上個世紀80年代在廣西去世。
次子李永根,七婆區(qū)彩所生,生于1931年,現(xiàn)居廣西梧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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