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愛》、《大獨裁者》、《音樂之聲》、《孤星血淚》、《佐羅》……這些經典外國影片,我們不僅至今記憶猶新,而且還可以說是耳熟能詳———因為在這些外國影片中,有我們耳熟的“代言人”的聲音。如邱岳峰、蘇秀、富潤生、李梓、童自榮……最近,“代言人”蘇秀出版了《我的配音生涯》一書,向
我們講述配音演員的幕后故事…… 神神秘秘譯配“內參片”
自1971年開始,我們陸續(xù)譯制了一大批日本描寫第
二次世界大戰(zhàn)的影片,如《日本海大海戰(zhàn)》、《虎、虎、虎》等。據(jù)當時中央領導的電報指示稱:譯制這些影片,是為了無產階級司令部研究國際階級斗爭新動向作參考的。后來,又譯制了好萊塢上世紀三四十年代的大量作品,如《魂斷藍橋》、《巴黎圣母院》等,有數(shù)十部之多。其間還有意大利、德國與羅馬尼亞合拍的《羅馬之戰(zhàn)》,墨西哥的《生的權利》等。據(jù)說,這些“內參片”是為樣板團在藝術上作參考的。
當時還有幾條紀律。第一:我們做的這個工作不能跟任何人說,包括自己家里人。第二,任何情況下不許提影片名字,只能說它的代號,如《羅馬之戰(zhàn)》叫十七號片。第三,劇本不許帶出廠,要念臺詞只能在廠里念。三樓是翻譯、演員、錄音工作的地方,也是錄音棚所在地,因此,在二樓的墻上就貼著“非工作人員請勿上樓”。搞得非常神秘。
某些內參片會在廠內放映一兩場,這種票有錢也買不到,連我們自己也很難得到。那真是彌足珍貴呀!
有時,王洪文等人會坐著小車來看片。那時,我們也還沒有懷疑什么。有一次,一部談不上有什么藝術價值的好萊塢影片到了我們廠。我問坐在我邊上的伍經緯“這部影片有什么參考價值”,他說“中影公司發(fā)錯片子了”。后來才知道,江青喜歡好萊塢影星泰倫·鮑華,凡是他主演的都要拿來譯制。再后來我們這才明白,原來我們是在給人家“唱堂會”呀。
所謂“政治學習”
“文革”后期,每個星期六上午的“政治學習”,是大家難以打發(fā)的時間。
那時,我和我們廠的年輕導演伍經緯坐對面,我們都覺得這種“學習”實在無聊。大家既不敢說真話又不愿說假話,于是就東扯西拉地開“無軌電車”。我們就思量著,與其胡扯,還不如做點有趣的消遣。
有一次,“政治學習”的時候,我和小伍忽然想出一個游戲:在中午“學習”結束前想出五十個國家首都的名稱。于是,我們就認真地開始“工作”了。
開始,歐美幾個大國的首都,像巴黎、倫敦、華盛頓,一下子就想出了十幾個。再就是當時的社會主義國家的首都,莫斯科、布拉格……又是十來個。然后想我們鄰國的首都,東京、新德里、曼谷……再以后則是北美、南美、非洲?斓匠灾酗埩耍覀円呀浵牒昧怂氖艊锥嫉拿Q,兩個人搜索枯腸,卻怎么也想不出第五十個國家的首都。忽然,我腦子里跳出了一個名字:“有了,太子港!”小伍忘情地歡呼起來:“海地!”太子港正是海地的首都,我們終于按計劃完成了“任務”。本來,大家并不知道我們倆那么認真地思索啊筆記啊,到底在“學習”什么,這下可露餡了。
另一次“政治學習”時,我們想試試能想出多少《水滸傳》中一百零八將的外號。開始也是我和小伍兩個在想,后來邱岳峰湊過來問:“你們在干什么?”結果,他也起勁地參與進來。本來還是悄悄地想,然后寫個小條子遞過來,后來竟忘乎所以地大聲講了。這一來,全組都參加了。最有意思的是,連跟我們組一起學習的支部書記也和大家一樣七嘴八舌地嚷著“我又想起了一個”。我們這位平時極其正經八百的支部書記還想出了兩個非常冷門的外號,引起了全組一片歡騰。
李梓變“英俊少年”
《英俊少年》上演后,我曾接到過一封觀
眾來信,他對李梓配英俊少年海因切大感意外。當然,在觀眾心目中,李梓是配簡·愛和葉塞尼亞的,沒想到她還能配男孩子,其實他不知道,李梓在我導演的譯制片中配男孩已有多年的歷史了。
那是“文革”時期,只有阿爾巴尼亞的故事影片公映。有一部影片叫《勇敢的人們》,主角是個十三四歲的半大男孩,由我擔任譯制導演。我考慮,影片主角臺詞又多又有一定難度,如果真的找個男孩來配,又要對口型又要掌握情緒變化,恐怕難以勝任。我想起李梓在我們演小話劇《母子會》時也曾扮演過半大男孩,演得很像那么回事兒,因此我很想讓李梓配這部阿爾巴尼亞影片的主角。我悄悄地問她:“這個男孩你來配怎么樣?”她爽快地說:“你敢用,我就敢配。”那時是“工人階級領導一切”,每部戲的角色分配名額都須工宣隊批準。那位負責的工宣隊師傅一聽我打算讓一個四十幾歲的女演員配男孩就立刻表示反對,他大概以為我在胡鬧,斷然否定了我的方案。
然而我反復考慮下來,還是認為用李梓是最佳方案,可我也知道硬頂是不行的,于是我耍了一個小小的花招。
我找來了幾個男孩,讓李梓和他們混在一起,都配半大男孩,錄了一場戲。然后,我請全廠同志一起審聽我錄好的那場戲,由于李梓大大地改變了平時的語言習慣和說話的聲音,廠內的大多數(shù)人都沒有聽出那個男孩是李梓配的,那位工宣隊師傅當然就更分辨不出了。在這種情況下,總算通過了我的方案。
戲配好后,我們請了阿文翻譯來看完成片,我問他:“小主角配得怎么樣?”他說:“不錯。你是從哪兒找來的孩子?”我把李梓推到他的面前說:“是她配的!蹦俏环g瞪大了眼睛,半天沒說出話來,自然,我跟李梓都得意極了。
“喊嗓子錢”
八十年代初的一個早晨,我騎車匆匆趕到廠里,
就直奔會客室。剛進屋,廠長老陳就輕聲責怪我說:“怎么來得這么晚?”我抬起手腕看了看表,離上班時間還差兩分鐘。我剛想辯解說“我還提前兩分鐘呢”,但當我轉頭看到了端坐在沙發(fā)上的香港長城影業(yè)公司導演張鑫炎時,便不作聲了。廠里事先早已向我交代過,張鑫炎拍的一部武打片《少林寺》用的都是武術運動員,很多演員不會說普通話,主角李連杰雖是北京人也不一定會對口型,因此要到我們廠錄對白,由我協(xié)助他工作。我這個主人理應先到等客人,現(xiàn)在倒讓客人先到等我了。從這個角度說,我確實來得太晚了。
由于《少林寺》拍得好玩,也引起了大家工作的興致。為了配出打斗的氣勢,很多場面都要高聲吶喊,而喊時又不能用共鳴,那樣會顯得虛假,我們配和尚的男演員幾乎全把嗓子喊啞了。為李連杰配音的童自榮當然喊得最兇。戲配到一半,我擔心小童這樣喊下去把嗓子喊壞了該怎么辦。所以我和張鑫炎商量,打斗時找一個音色與之相近的嚴崇德替他喊,以便使他的嗓音得到恢復。嚴崇德不但欣然接受了這件苦差事,還為了掌握好武打時的動作和節(jié)奏,設計了不同的喊聲。工作結束后,廠里為慰勞大家,每個男演員發(fā)了兩元獎金,大家戲稱為“喊嗓子錢”。
近年來,常有觀眾說:“童自榮配什么人物都是‘佐羅腔’。”小童音色比較有特色,容易讓觀眾一聽就知道,但是,我覺得當年他配的《少林寺》中的小和尚覺遠,卻是相當出色地擺脫了他平時說話的語氣和腔調,非常貼切、傳神地配出了那個山村野小子的土味和調皮勁兒。
在排練的時候,我一面聽他念《少林寺》中李連杰的臺詞,一面不時地提醒他“你那瀟灑的佐羅腔又出來了”。他也總是特別用心地記下來,第二天錄戲時就完全避免了那種習慣的讀詞方法和語調。為了配《少林寺》他把嗓子喊啞了,后來治療了很長時間才痊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