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是監(jiān)工,一個卻像牛一樣的在拉
工人在干活
后面這個監(jiān)工手上還有一根專打工人的繩子
撕開磚廠黑幕
掀開磚廠黑幕·講述
一個地道的山里農(nóng)民,懷著最樸實的夢想,要到城里去尋找自己的美好未來。那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早晨,呂健(化名)背上簡單的行囊,心里想象著外面世界的美好,從自己遠(yuǎn)在云南那個偏僻的小山村踏上了開往省城昆明的班車。
初次離開貧窮的家鄉(xiāng),看著繁華都市里高樓大廈下的車來車往,還有夜晚五彩斑斕的霓虹燈影,呂健興奮不已。然而,10多天過去了還沒有找到工作,呂健開始想念起家鄉(xiāng)樹林里整天唧唧喳喳的鳥兒們來。
他突然發(fā)現(xiàn),原來城市與他的距離比天還遠(yuǎn)。
就這樣回家太沒面子,總得想辦法找個工作干一陣子掙點錢。通過職介所介紹,呂健來到呈貢縣馬金鋪鄉(xiāng)靈壇村的一家磚廠,當(dāng)上了小工。誰料,這一去,竟然身陷泥潭……
那段不堪回首的黑工往事
說起那段往事,呂健的眼睛里似乎要噴出火來。他十分激動,以至于身子不停地抖動,像是很冷的樣子,甚至本來能說會道的他一時間變得結(jié)巴起來。"我……我……我痛恨那些沒有人性的磚廠老板!"
呂健憤恨地說出了這樣一句話,然后是一陣沉默。
山里漢子的質(zhì)樸夢想
祖祖輩輩生活在昭通農(nóng)村的呂健很少出門,他習(xí)慣了家鄉(xiāng)每天繁重而簡單的農(nóng)活,還有其樂融融的農(nóng)家氛圍。他最初認(rèn)為一輩子就這樣過也沒什么不好,但是這種思想很快被改變。
幾年來,從家鄉(xiāng)去城里打工的年輕人們走了又回,回了又走,他們每次的回家和出門,都會給當(dāng)?shù)刭|(zhì)樸的農(nóng)民們帶來許多希望——金錢和思想上的希望。
呂健從這些年輕人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希望。他想:"我的夢想就在孩子身上,我得出去打工掙錢送孩子上學(xué),讓他們擺脫農(nóng)村。"
為了這個簡單而崇高的理想,去年春節(jié)剛過,呂健坐上了去昆明的班車。
一不小心身陷泥潭
第一次到昆明,呂健很是興奮了幾天。盡管認(rèn)不得城市里的斑馬線,也不知道十字路口的紅綠燈,但是看著來來往往那么多小汽車,還有高聳入云的樓房,他覺得快樂極了。
不過這種快樂僅僅持續(xù)了幾天,接下來找不到工作的擔(dān)憂和日漸癟下去的錢包,讓他開始重新審視城市的美好。
出門時東拉西湊的800塊錢眼看就要用光,如果再找不到工作,回家成困難不說,家鄉(xiāng)的父老鄉(xiāng)親會用怎樣的眼神看自己?他的心里開始變得焦躁不安。
這一天,他正在五華區(qū)藍(lán)龍?zhí)兜囊粭l街上邊走邊想的時候,突然想起來,老鄉(xiāng)們不是說過職業(yè)介紹所可以幫忙找工作嗎?正好旁邊就有個職業(yè)介紹所,呂健走了進去。好說歹說磨嘴皮求了半天的情,他交了400多元中介費后,第二天同兩個四川民工(據(jù)呂健介紹,其中一個姓陳,只有15歲,后來也逃出了磚廠)一起,被一輛面包車帶到了呈貢縣馬金鋪鄉(xiāng)靈壇村的一個磚廠,然后就是夢魘的開始。
一個多月的煉獄生活
剛到磚廠吃了一頓一素一湯十分簡單的飯后,呂健和兩個四川民工馬上就被老板叫去干活了。
呂健被安排去拉磚。所謂拉磚,就是用一個兩輪鐵架子車將磚場上的磚坯拉到磚窯里。呂建說,一車磚坯大約600來斤,拉到磚窯大概有150-200米左右的距離,如果遇到上坡路沒有人在后面幫忙推,根本拉不動。磚廠民工一天的工作時間是12小時,從磚場到磚窯,拉一車磚平均需要6分鐘的時間,照這樣計算,一天要拉120車左右,工作量十分巨大。"上班是沒有休息時間的。早上6點多,‘帶工’就會準(zhǔn)時來叫你,不管有多困,都必須起來,也不洗臉就上班。中午大約有20分鐘的吃飯時間,吃完飯就得馬上上班,直到下午7點左右才可以下班。進廠的時候,老板說得很好,包吃包住,但實際上一天只吃兩頓飯,早餐是沒得吃的。住的條件就更不用說了,7、8個人擠在一個12平方米左右的小房間里,又臟又臭。"呂健氣憤地說。
對于呂健來說,幸運的是他在磚廠里沒有挨打。而其他一些好欺負(fù)的民工就沒那運氣。據(jù)呂健介紹,四川那位15歲的小陳和其他很多民工都挨過毒打。小陳因為年齡小,力氣自然也小。有一次,小陳實在拉不動了,將架子車停在了半路上喘著粗氣,結(jié)果被“帶工”輪起三角皮帶就是一頓毒打。小陳不敢反抗,被打后還得強忍著疼痛繼續(xù)干活。"帶工"打人除了用三角皮帶,還會用磚頭向你招呼。上班的時候,只要你稍有怠慢,一不留神,磚頭就會向你飛過來。拉著車,你根本就沒法躲閃,只有任由磚頭砸在你身上,你還不能反抗,如果反抗,"帶工"們圍上來,你就慘了。
"除了挨打,民工們還不一定能拿到工資。進廠的時候,老板說了,不干滿3個月就別想拿一分錢。如果想走,可以,把廠里派車接你的費用,還有中介費、培訓(xùn)費、生活費、材料費都補上再說。如果你要逃跑,那被抓回來你至少得脫一層皮。有一次,一個河南民工逃跑,被抓回來后一頓暴打,躺了10多天后,還是繼續(xù)干活。"呂健說起這些還心有余悸。
呂健告訴我,從今年2月28日進廠,他在這個磚廠里呆了一個多月的時間,這段時間對他來說,就像過了一輩子牢獄生活。
終于逃離魔窟
每天12個小時周而復(fù)始的艱苦勞動,一個月只能吃一頓肉的"待遇",讓本來強壯的呂健一下子瘦了10多斤。在"帶工"們兇神惡煞的淫威下,呂健提心吊膽地干了一個多月。他想:"如果繼續(xù)這樣下去,錢掙不到不說,身體也給拖挎了,必須想辦法逃出去。"
通過觀察,呂健基本上摸熟了附近的道路方向。他開始謀劃如何逃跑。早上是逃不掉的,"帶工"一直監(jiān)視著。晚上也不行,不熟悉路況,身上也僅剩下藏著的幾十塊錢。逃跑的機會只有一個,中午20分鐘吃飯時間。經(jīng)過深思熟慮后,他決定4月12日中午逃跑。
那天中午,大家都圍在磚廠院子里吃飯,呂健用很快的速度咽下了一碗飯,就稱肚子不舒服要去上廁所。走出門來,四周看了看,見沒有"帶工",他一撒腿拼命地朝著馬金鋪鄉(xiāng)跑去。跑到了岔路口,正好遇到一輛三輪摩托車行駛過來。他大叫:"師傅,搭個車,我給你20塊錢,你把我拉到能搭中巴車的地方。"那三輪車減慢了速度。還沒等車停穩(wěn),他就跳了上去。三輪車師傅見他心急的樣子,加大油門,向著往呈貢方向的公路沖去。
搭上一輛開往呈貢的中巴車后,他從車窗向著靈壇村那邊望去,只見田野里綠油油一片不斷地向著身后退去,他才長長地舒了口氣。
掀開磚廠黑幕·探營
據(jù)呂健介紹,分布在偏僻鄉(xiāng)村里的磚廠最是容易滋生黑暗。這些地方山中無老虎,猴子自然要稱霸王。呂健說,一些磚廠老板甚至是"道上"混的,他們?yōu)榱酥\取利益,不惜與工人簽訂虛假合同,隨意找茬克扣工人工資,借助暴力奴役工人干活,工人們像牲畜一樣不得不聽從"主人"的使喚。據(jù)他了解,呈貢、晉寧等地相當(dāng)一部分磚廠黑幕如出一轍,有的磚廠還使用童工。
到底這些磚廠是如何壓榨工人的?又有多少個呂健還在承受著同樣的苦難?磚廠里到底有著怎樣的黑幕?8月4日,記者只身深入虎穴,開始了驚心動魄的暗訪。
老板右手的毒蛇刺青
8月4日上午,由呂健帶路,記者和同事一起向馬金鋪鄉(xiāng)進發(fā)。進入馬金鋪鄉(xiāng)境內(nèi),田野里是成片的綠,老遠(yuǎn)可以望見幾根沖天的煙囪,呂健告訴我們,有煙囪的地方就是磚廠了。
順著機耕道行駛,走了許多彎路,問了好幾個老鄉(xiāng)后,11時40分,我們才來到目的地--呂健曾經(jīng)上班的磚廠。我們乘坐的面包車在磚廠附近停了一分鐘。透過車窗玻璃,記者看見諾大一個磚場上,幾個民工排成一個縱隊,拉著裝滿了磚坯的笨重的鐵架子車,躬著身子一步一挪地向磚窯前進。
把車開到較僻靜的地方后,記者跟同事約定,如果半個小時后還沒有出來,就證明已經(jīng)打入磚廠了。
第一次盤問
一個20來歲的女子正站在磚廠的院壩里,見記者進來,馬上用詫異的眼光看過來。"請問老板在嗎?我的錢和行李都被搶了,想來這里找個工作暫時干干。"記者撒謊說。"找工作啊?要找老板,我們管不著這事。我?guī)湍憧纯蠢习逶诓辉凇?那女子邊回答邊向正對著大門的一個房間走去。"你找工作?我?guī)闳フ依习,他在磚窯那邊。"這時門外走進來一個稱姓唐的男子對記者說。記者被這位唐姓男子帶到大門右側(cè)10多米遠(yuǎn)的磚窯頂上。那上邊坐著一個婦女。那婦女指了指磚窯下面對唐說:"他在下面。"
正當(dāng)唐要下去的時候,磚窯下面走出一個人來。那人中等個子,剪了個寸頭,看起來很彪悍。唐告訴記者,那就是老板。
"你哪里人?干什么的?你能干什么工作?"那人邊問邊走了上來。
"我是四川的,剛畢業(yè),到呈貢來打工,東西全被搶了。"記者回答。
"被搶了?不會吧,你到底是干什么的?"那人繼續(xù)問。
說話間,那人來到了我面前。這時候,記者赫然發(fā)現(xiàn),那人右手手臂上刺著一條5寸來長的毒蛇,那蛇頭呈三角形,嘴里的毒信伸出老長,煞是嚇人。"要在我這里干可以,但丑話說在前頭,必須干滿3個月。要是只干個幾天十幾天就想走,工資拿不到別怪我。你要是能干上3個月,到時候,我刷刷刷把錢數(shù)給你,你隨時可以走人。"那人說。
"我真的被搶了,我現(xiàn)在什么也沒有,無累再苦我都干。"記者回答。"那行,先到我屋里休息一會,我再給你安排。"
第二次盤問
他先遞給記者一支煙后叫記者坐下,然后又開始盤問起來。"你是四川的?我怎么聽你口音不像四川人?你在哪里被搶的?"
"我是四川西昌的,所以口音不一樣。我到呈貢找同學(xué),準(zhǔn)備在那里打工,結(jié)果人沒找到,昨天晚上就被搶了。"
"你在呈貢被搶的?不會吧,在呈貢我算是'混'得好的了,我怎么不知道那邊有搶人的?你是幾點被搶的?"
"昨天晚上我沒找到同學(xué),就在街上逛的時候被幾個喝酒醉的人搶了。我現(xiàn)在真的什么都沒有了,你幫幫我吧。"
他沉默了半晌,突然問道:"你同學(xué)在呈貢干什么的?"
記者正要回答,門外走進來一個衣衫藍(lán)縷的民工。"過來,坐下。"他指著門角落呵斥那民工。那民工不敢說話,膽怯地蹲在了門邊。"喊你坐下,拿個草墩過去。"他很不耐煩。那民工還是沒說話,趕緊過去拿了草墩來坐下。老板接著厭惡地說:"叫你小心點,你不聽。過來爬著,我給你擦點藥。"那民工趕緊爬在了地上。原來,他的腳踝受傷了。記者看見,民工的腳踝腫起來老高,像是崴著了。老板給他涂了一些藥水后,大聲說:"去,休息一天,繼續(xù)干活。"那民工一顛一簸地走了。
沉默了一會。他對記者說:"現(xiàn)在是我不相信你,你也不相信我。但看你老實,我就給你個活干,一個月300塊錢工資,但還是那句老話,必須干滿3個月,否則別怪我。"他說這話的時候,右手揚起來,記者再次看到了他手上嚇人的毒蛇刺青。
"我教你一門手藝,你去學(xué)碼磚。如果干得好,讓我信任了,我還可以提拔你當(dāng)'帶工'。到時候再多給你幾十塊錢也是可以的。"他接著說。
第三次盤問
下午13時許,他對記者說:"我?guī)闳チ硪粋磚窯。"就這樣一句話,我被轉(zhuǎn)移到了另一個磚廠。
剛離開磚廠時,路上停了好幾輛小轎車,他不時回過身去打量這些車,并突然問我,知不知道這些車是干什么的。他似乎很懷疑記者。
在路上,他一直講他過去的"黑色"故事。他說:"我以前年輕的時候在道上'混',什么事都干過。沒錢花就出去偷,出去搶。現(xiàn)在年齡大了,就想做點正經(jīng)生意。"
"我對兄弟們是很好的,經(jīng)常到發(fā)工資的時候,就帶他們?nèi)コ守暱h城找小姐耍。" 他講這些的時候,不時將手上的刺青顯露出來。
記者跟他走路到馬金鋪鄉(xiāng),再坐車到晉寧縣富有鄉(xiāng)后,又走了很長一段路,繞了幾個彎,來到了另一個磚廠。
在這里,記者被他轉(zhuǎn)交給了一個據(jù)他說是領(lǐng)班的中年男子。"請問老板貴姓?"記者問那中年男子。"問這個干什么,關(guān)你什么事?"那人惡狠狠地回答。
緊接著,記者遭遇了在靈壇村時同樣的盤問。一一做了回答后,那人同樣告訴記者,必須干滿3個月,否則別想拿工資。
那人還說:"我是國家干部,現(xiàn)在都發(fā)著工資的,在我們這里,一切依法辦事。"
一切條件講好后,那人讓記者馬上去干活。于是,在下午14時30分,記者開始"上班"。
掀開磚廠黑幕·目擊
在烈日下,在塵土彌漫的磚廠里,已經(jīng)被折磨得麻木的工人們?nèi)蝿谌卧、沒日沒夜地苦苦干活,他們的臉上看不到笑容,他們的眼神里看不到希望之光,只有汗水混合著泥土一顆顆掉到地上,滴答有聲。而衣著光鮮的"帶工"們,有的騎著自行車在磚廠內(nèi)四處巡視,有的手持竹瓣跟在拉磚工的屁股后頭罵爹罵娘,有的站在裝坯工面前吆喝?匆妱幼魃杂芯徛,便操你個祖宗十八代;發(fā)現(xiàn)好欺負(fù)的小工略有不慎,竹瓣便抽上身來;倘使小工有偷懶行為,磚頭也可以隨時隨地往其身上招呼……"帶工"們可以用暴力奴役小工,有的小工也"近墨者黑"而同室操戈。就在光天化日之下,一幕幕悲劇在磚廠里上演,一個個暴力鏡頭令人心驚膽寒。
暴力在我眼前進行
整個磚廠表面上看起來似乎很平靜,裝車的裝車,拉磚的拉磚,
碼磚的碼磚,一切好象都在正常運轉(zhuǎn)。然而,記者在兩天的時間里,目睹"帶工"毆打奴役民工的場景,還有民工與民工之間的同室操戈,實在令人心驚肉跳。
"帶工"磚頭棍棒伺候民工
記者最終被安排去裝車,就是將磚場上的磚坯裝到兩輪鐵架子車上。
裝車的原本只有一個人,記者的加入,讓這位云南本地民工很高興。記者遞了支煙給他,與他聊起來。"你一個月多少工資?累不累?"記者問他。"我才來不久,還不曉得哦。一天到晚都得干,你說累不累啊。"他嘆口氣說。"磚廠老板對人好不好?我們一般什么時候下班?"記者繼續(xù)問他。
" 小聲點,快點裝,你速度太慢了。快點!"說完后,他抬起頭來望了望四周,然后不再做聲,只顧埋頭干活。
這時候,記者邊干活邊偷偷四處看。只見一個身著白色襯衣,灰色短褲,年齡約莫20來歲的年輕人騎著一輛自行車行了過來。他頭發(fā)很長,耳朵上穿著個耳環(huán),讓人一看生畏。年輕人一只手把著車龍頭,一只手拿著根一尺多長的竹瓣,跟在拉磚工們的身后不停地吆喝:"快點!快點!×你媽的,你聽不見啊?"他就這樣一直在磚廠內(nèi)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有時候則背著雙手,走過來走過去監(jiān)督民工們。
后來一個民工偷偷告訴記者,這人是"帶工",也就是監(jiān)工,他們都是老板"信任"的人。監(jiān)工是最讓人害怕的,因為他們會打人。記者問他,"'帶工'通常用什么打人?"這位民工回答說:"什么合適就用什么,磚頭也可以,棍棒也可以。"
隔不多時,記者看見的一幕就證實了這個民工所言非虛。老遠(yuǎn)地,一個民工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只見一個身高約1米8的男青年提起一塊磚頭就像那民工砸去,嘴里還在大罵:"×你媽,你這個雜種。"他連扔了兩塊磚頭過去,記者看見都砸在了民工身上。那民工既不敢反抗,也不能躲閃,他就站在架子車扶手中間,只是每一塊磚頭呼嘯而至的時候,臉上肌肉條件反射地一陣緊張。那青年停了一下,似乎還不解恨,又從地上揀了兩塊小磚頭砸過去后,才罵罵咧咧地走了。那青年走后,記者看見,被打的民工依然目無表情,揉了揉被打的部位后,又躬著身子拉著笨重磚車上路了。
短短3個小時的時間,記者目睹這樣的事情發(fā)生了4次。每次挨打,民工們選擇的都是忍氣吞聲。后來一位來自貴州的年輕民工告訴記者,這樣的事情,每天都會發(fā)生。而每次被打的都是"老實"民工,"聰明點"的不會挨打。
對于為什么不反抗,一個民工小聲對記者說:"挨打挨罵誰受得了,但是'帶工'有好幾個,民工惹不起啊。如果反抗,繼續(xù)被打不說,工資也拿不到了。"
民工之間同室操戈"帶工"毆打責(zé)罵民工讓人憤怒,但是民工之間的同室操戈卻讓人感到悲哀。記者在磚廠工地上經(jīng)常可以看見,一些較為"聰明"的民工惹不起"帶工",便轉(zhuǎn)而將憤怒發(fā)泄在"老實"民工身上。
同記者一起裝車的民工就是較為"聰明"的民工之一。"帶工"在的時候,他就默不作聲地干活,"帶工"一離開,他便對拉磚的"老實"民工叫囂起來。他總是愛手里拿著一快磚頭,對著"老實"民工做勢欲打,但多數(shù)時間磚頭不會扔出去。他說:"我就喜歡看見他們那一瞬間害怕的表情。"
有時候,在他極度"憤怒"的時候,他也會將磚頭砸出去打"老實"民工。當(dāng)天下午17時許,記者就親眼見識了他的"憤怒"。當(dāng)時他和一個拉車民工一起裝車,但剛裝滿的時候,架子車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倒了,磚塊撒在地上。這讓他不能忍受,他撿起半塊磚頭就向?qū)Ψ皆疫^去,正中那位拉磚工的大腿。那拉磚工捂著大腿,用憤怒的眼神看著他,他趕緊上去又笑瞇瞇地說:"沒事吧,沒事吧。"
記者問他:"大家都干同樣的苦力活,為什么還要欺負(fù)人家?"他回答:"就想把心里那股火發(fā)出來。"這話讓記者感到非常悲哀,民工們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已經(jīng)完全學(xué)會了"弱肉強食的道理"。
不過讓記者甚感高興的是,民工之間的爭執(zhí),并不像"帶工"對民工那么蠻橫粗暴。他們在爭斗中,都是忍住了力氣的,并且事后都會露出后悔的表情。
掀開磚廠黑幕·震驚
他們一個個衣衫藍(lán)縷、目光呆滯,看起來蓬頭垢面。他們有的手上到處是傷疤,有的腳上長滿了膿皰瘡。他們無法與人正常交流,只知道嘴巴里咿咿呀呀,或?qū)χ闵敌ΑH绻闳堑剿麄,或者他們一個不高興,不管你是誰,他們會像老虎一樣撲上來對你撕咬,將你打得頭破血流。然而,面對"帶工"者們,他們在淫威下也習(xí)慣了默默忍受。
他們來自何方?據(jù)工人們介紹,這些人要么是精神病患者,要么是街上以撿垃圾為生的智障人群。他們都是由磚廠老板在街上順道"撿"來的,老板供他們吃住,他們?yōu)槔习遄隹嗔Γ愕蒙侠习灏l(fā)了一回慈悲,做了一回慈善事業(yè),既"解決"了這些人的"就業(yè)"問題,也"改善"了城市的市容市貌……
磚廠內(nèi)的精神病患者
磚廠內(nèi)有七八個人一直讓記者琢磨不透。他們衣衫藍(lán)縷、目光呆滯,任憑你怎么問,他們就是不說話,只知道咿咿呀呀,或者傻笑。他們一旦發(fā)起"瘋"來,不問青紅皂白,見人就打。但是如果"帶工"毆打他們,他們還是不敢反抗。
他們都不說話
這幾個人在磚廠里基本上都干著最重的活--拉磚。他們拉磚的時候都佝僂著身子極力向前傾,臉上、脖子上青筋暴露。他們挨近的時候,記者看見,他們有的手上到處是傷疤,有的腳上長滿了膿皰瘡。
一個身高約有1米6的民工拉著空磚車過來,記者走過去和他一起裝車。邊裝車邊問他:"大哥,你是哪里人?"他似乎沒聽見,依然埋頭撿磚頭裝車。"大哥,你什么時候到這個磚廠的?你是怎么到這里來的?"記者再問。他抬起頭來看了記者一眼,還是沒說話。"大哥,你一天要拉多少磚?"記者用手搖了搖他的肩,遞給他一支煙,繼續(xù)問。
這時候,他停了下來,接過煙,望著記者傻笑起來。記者給他點上了煙,他嘴巴里開始咿咿呀呀起來,但是聽不懂他到底在說什么。
記者對另外的幾個拉磚民工問了同樣的問題,但得到的結(jié)果和先前這位如出一轍。記者將他們和其他民工比較發(fā)現(xiàn),他們的衣服比其他民工更臟更亂,他們都不怎么"聰明",他們基本上無法與其他人正常交流,他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地方的人,
他們都是街上"揀"來的
來自昭通的民工小青(化名)告訴記者,這些民工都是老板從街上"揀"來的,沒有人知道他們從什么地方來,他們的老家在哪里。
據(jù)民工們介紹,這幾個民工是在昆明、呈貢、晉寧等地弄來的。一些是撿垃圾為生的,一些是神經(jīng)上有問題的。用這些民工有很多好處。老板將他們弄來后,讓他們干活,供他們吃供他們住,每個月再發(fā)幾十百把塊錢給他們買早餐吃就可以了。一個年輕的民工譏諷地說:"這樣好啊,既解決了這些人的'就業(yè)'問題,也'改善'了城市的市容市貌。"
民工們還告訴記者,對這幾個神經(jīng)上有問題的民工要多注意,別去惹他們,他們一旦發(fā)起"瘋"來,任何人都阻止不住,揀起地上的東西就亂打,甚至?xí)䲟渖蟻硭灰А?
記者在后來的觀察中發(fā)現(xiàn),這幾個民工的確如其他民工所說的那樣,有時候控制不住自己,就會發(fā)狂。讓記者感到不解的是,這幾個民工又是最容易挨"帶工"打的民工。但是在"帶工"毆打他們的時候,他們基本上是麻木的,同樣一點也不敢反抗。
針對這個疑惑,其他民工告訴記者,這些神經(jīng)有問題的民工被"帶工"打怕了,似乎在他們的腦袋中已經(jīng)形成了一個意識,那就是發(fā)瘋的時候哪些人能打,哪些人不能打要分辨清楚。
他們沒有出路
對于這些神經(jīng)上有問題的民工今后的結(jié)果,民工們分析有兩種情況。第一種情況是,磚廠一直辦下去,他們就一直在磚廠里干活。他們清醒的時候也能意識到,在這里老板能夠給他們提供食物和住宿,比在街上揀垃圾強。
第二種情況是,磚廠不辦了或者老板不要他們了,那他們又重新回到原來的狀況--去街上揀垃圾。這些民工有的甚至不知道自己家在何處,因此不可能回家。再說走的時候也不可能給工資,因為他們中有的確實不懂得錢為何物。
民工們在對記者談到他們自己的命運時,更多的是嘆息。一方面嘆息自己目前的境況,一方面嘆息未來的黯然,還有對那幾個神經(jīng)上有問題的民工的一絲憐憫。
掀開磚廠黑幕·內(nèi)幕
為了謀取最大利益,將成本減小到最低,老板們不惜采取種種卑劣手段招來工人并奴役工人。據(jù)了解,老板招工人主要有三種途徑:一是通過一些不良職介所招募;二是不了解內(nèi)情的民工們自己送上門來;三是到街上找流浪乞討人員"充軍"。
老板在招工的時候,并不管工人們是否持有身份證或其他證件,只要能干活就行。如果小工"聰明"點,取得老板"信任"后,老板可以委以其"帶工"的重任,幫助看管工人。而這些"聰明"小工,基本上都是農(nóng)村出來"混"過社會的。
老板招來的工人,大多都要簽訂一個"正式"合同,合同上基本羅列了能夠最大限度照顧老板自身利益的"條款",即便有的條款確實照顧了工人利益,老板也不會完全照章執(zhí)行。
磚廠招工黑招
磚廠黑幕一點點被掀開來,記者看到的不僅僅是監(jiān)工的暴力、精神病患者勞苦,還有幕后不為人知的招工內(nèi)幕,這也是老板賺起暴利的高招。
無須證件也能進廠
據(jù)知情人士介紹,到磚廠去打工,不需要任何證件就可以進。只要過了老板那一關(guān),甚至體質(zhì)不好都沒問題。記者在進入磚廠時,老板也從來沒有問過要身份證或其他證件的復(fù)印件。老板通常對自己找上門來要求打工的工人來者不拒,要求就只一個,那就是必須干滿3個月。
據(jù)了解,老板這樣招工有三個好處。一是能夠招到經(jīng)常在社會上"混"的人來扎場子;二是沒有證件的人也好對付,老板可以威脅說他們是三無人員從而控制其行為;三是自己找上門來的工人沒有識別能力,他們往往不敢對磚廠有任何反抗行為。
黑職介參與招工
磚廠內(nèi)的工人們說,他們有相當(dāng)部分是通過職業(yè)介紹所進來的。在職業(yè)介紹所,職介人員對他們沒任何要求,只要交錢就能幫忙找到工作,至于工作好壞并不管。
知情人士介紹說,職業(yè)介紹所往往是和磚廠串通了的,雙方各有利益可圖。職業(yè)介紹所為磚廠招到工人,收取了兩種費用,一是工人的中介費,而是磚廠的中介費。磚廠的好處則在于,既付給了職業(yè)介紹所中介費,便可以用這個理由要求工人。磚廠總是對工人說,他們是交了中介費的,如果工人干不滿3個月就走,那就必須把中介費補上。由于和職介所的串通,這筆中介費雙方說出來的數(shù)目通常很高,工人一般沒那個能力賠償。便不得不任其擺布。
前面提到的呂建告訴記者,他認(rèn)識的一個湖南民工實在忍受不住,沒有干滿3個月就要走,老板讓其賠償中介費就達(dá)600元,加上什么生活費、培訓(xùn)費,總數(shù)達(dá)到1000多元。這個民工沒辦法,只好繼續(xù)干下去。
流浪乞討人員"充軍"
流浪乞討人員是磚廠的最佳目標(biāo),對于磚廠來說能夠招到這種人就能獲取最大的利益。記者在磚廠暗訪時了解到,磚廠給這類人員的待遇就是包吃包住,外加幾十百把塊的"工資"。但磚廠的包吃包住其實只有一日兩餐,即中午和下午兩頓飯。這幾十百把塊"工資",其實是早餐費,并且這一費用不可能發(fā)現(xiàn)金給工人,而是用飯票來抵。招流浪乞討人員的好處有兩點。一是好管理,這些人根本沒有任何法律意識,只要能吃飽飯有地方睡覺就可以了;二是成本最為低廉,無須付出任何報酬。
一紙?zhí)摷俸贤?
據(jù)那位自稱是"國家干部"的老板稱,磚廠里都是依法經(jīng)營,所以每個工人進來都要簽訂勞動合同。
記者晚上在這個老板的房間里看到了這份合同。合同看起來非常正式,其中有一條內(nèi)容最為顯眼:甲方必須按照國家勞動法有關(guān)規(guī)定為乙方購買各種社會保險。
當(dāng)時記者就問那老板,這一條是否兌現(xiàn)。老板只說,如果工人遇到生病或工傷等情況時,磚廠會買藥醫(yī)治。
記者接下來問了10多名工人,而這些工人均稱,磚廠沒有為他們購買過任何保險。至于合同其他內(nèi)容,從剛進廠時老板對工人的那一句"必須干滿3個月,否則不付工資"就可看出真假來。
掀開磚廠黑幕·體驗
工人們在磚廠里的艱苦生活就只二個字可以形容——非人。一天12個小時的"長效"工作;拉著每車500多斤重的磚坯周而復(fù)始;在"帶工"們磚頭、竹瓣下的提心吊膽;下班后在周圍滿是大便的死水塘里的"沐浴";一日兩餐難以下咽的飯菜,一個星期吃一頓肉的辛酸;微薄的工資甚至不夠有的人回家的路費;晚上躺在堅硬骯臟的木板床上任憑蚊蟲叮咬……
如此等等,雖然已經(jīng)習(xí)慣了貧窮、習(xí)慣了磨難,但是離開農(nóng)村又進入甚至比在家鄉(xiāng)務(wù)農(nóng)還辛苦的磚廠,"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增欲其所不能……"這話實在已不能再鼓起生活在陰暗角落里的工人們奮斗的勇氣。他們所能做的,只能是聽從奴役,默默忍受。他們已經(jīng)被抽空了身體,抽空了思考的神經(jīng)。他們魂靈深處男人的尊嚴(yán)和反抗的精神已經(jīng)一點一點被剝離,一點一點被摧毀。
40小時非人生活
繁重的體力勞動,"帶工"的兇神惡煞,每天12小時的工作時間,難以下咽的飯菜,夜晚的蚊蟲叮咬……這些無一不是磚廠內(nèi)的殘酷寫照。從8月4日下午14時30分到8月6日清晨,記者在這家磚廠里體驗了40個小時的非人生活。
見識磚窯高溫
磚窯像一個城堡,里面是一個長長的拱形空間,還有許多拱形的小門可以進入。一走進磚窯,頓時一股熱浪襲來,全身開始冒汗。記者看見幾個人正在碼磚,他們上身赤裸,頭發(fā)上、臉上、身上到處是灰塵,混合著汗水,形成一道道污濁的痕跡,幾乎看不出本來面目。碼磚的時候,拉磚工每次將架子車上兩個磚塊扔給他們,他們以極其熟練的手法接住,然后迅速碼上,就這樣周而復(fù)始,任憑汗流浹背,毫不停息。工人們介紹,磚窯里的溫度近40攝氏度,人在里面,汗就不會停止流淌。
記者在磚窯里站了5分鐘左右,磚窯就像一個蒸籠,熱氣一陣陣襲來,令人十分煩悶,呼吸感到困難。據(jù)碼磚工人介紹,他們每個人每天至少要碼16000塊磚坯,就算一塊碼兩塊磚才流一滴汗,一天也要滴下8000顆汗珠。
沉重的架子車
記者先被叫去拉磚。推著50來斤重的空架子車,走了100多米遠(yuǎn)的路,來到磚場上。原以為只是裝車的民工裝磚坯,自己可以休息休息,誰知遭到老板一頓臭罵:"快點干活,拖拖拉拉的像什么,速度快點,一起裝車。"記者不敢怠慢,趕緊加快速度幫忙裝車。
拉車的時候,記者看見,鐵架子車上栓著一根皮帶,那是套在肩膀上幫助使勁的。記者按照老板的指導(dǎo),將皮帶挎在右肩上,雙手緊握住車把手,開始前進。要想將這車?yán)瓌,對于本來身體虛弱的記者來說很難。強忍著肩膀上皮帶勒緊的疼痛,記者極力前傾著身子,竭盡全力拉著車向磚窯走去。三車過后,記者感到肩膀火辣辣地痛起來,雙腳也開始發(fā)抖。
老板見記者不行,大發(fā)善心,叫記者幫助裝車就可以了。工人介紹說,一塊磚坯約4。5斤。裝車的時候,記者數(shù)了數(shù),一車大約裝135塊磚坯。照這樣計算,一車磚加上架子車本身的重量估計有700多斤。想象著沉重的架子車,再看著數(shù)輛架子車成一字形排在路上,拉磚工人們右肩膀上都挎著皮帶,身子極力往前傾著,一步一步緩緩地往前行進的情景,讓人想起付爾加河上的纖夫。是的,工人們就是磚場上的纖夫,只不過,他們的口里已經(jīng)喊不出號子來。
永不停止的裝車
裝車看似輕松,實則辛苦。磚廠里有6輛小型架子車,專門拉曬得半干的磚坯。這6輛架子車平均6分鐘能拉一趟,時間剛好算得緊湊,一輛出去,一輛又來,裝車的根本就不可能有休息時間。
陪同記者裝車的民工說:"每天早上6點過起床,7點鐘開始上班,中午只有20分鐘的休息時間,下午要到7點才能下班,一天到晚重復(fù)一個機械的動作,你說辛苦不辛苦?"
這確實是一件要命的事情。8月4日下午,記者一共干了4個小時,其間沒有休息過一分鐘,晚上躺在堅硬的木板床上,全身又酸又痛,難受極了。第二天早上7點,干到中午吃飯時休息了20多分鐘,又干到晚上7點,全身就像散了架一樣,走不動路,睡覺不敢翻身。
死水塘里"沐浴"
每天下午7點下班后,工人們就在磚窯背后不遠(yuǎn)處的一個死水塘里"沐浴"。水塘里的水一動不動,看起來綠幽幽的,面上漂浮著一層污垢。工人們說,每天下班他們就在這里洗澡。
記者在水塘邊觀察發(fā)現(xiàn),水塘周圍不時可以看見一堆大便以及一些小便痕跡,老遠(yuǎn)就能聞到大股臭氣。工人們說,磚廠里沒有其他地方可以洗澡,所以每個工人每天都不得不在這個十分骯臟的水塘里洗澡。
記者身上也全是灰塵,不得已,也只有跳下水去洗洗。由于水塘邊上全是松動的泥土,一下水,水就被攪得渾了。隨便沖了沖,又冷又臟,記者趕緊上岸來。這時候,記者看見,沒有香皂、沒有洗頭膏,很多工人都是跳下去隨便沖沖就上岸了。
一個月一頓肉
洗完澡后,一個"帶工"發(fā)了一張兩元的飯票給記者,然后叫記者隨同其他工人一起去吃飯。
當(dāng)天的菜是,一個蒜苗炒肉,一個瓜湯。炒肉里面80%是蒜葉子,20%是肥肉;瓜湯則只能看見一點點油飄在面上。工人們告訴記者,磚廠每個月吃一頓肉,而且這些肉都是食堂里的采購從菜市場低價賣來的賣不掉的五花肉,有時候肉還是餿的,難以下咽,其他時候都是素菜,并且兩塊錢只能打很少一點。記者暗自慶幸運氣好,來就吃到肉。用5毛錢打了一小碗飯,1塊5打了一小勺肉,剩下的就不敢再打菜了,因為如果打了素菜,飯就不夠吃。
記者吃飯的時候看見,一個高個子民工帶了兩個塑料桶走進食堂。他用一個桶打飯,一個桶打菜,將米湯也混合在那個菜桶里向住宿的地方走去。一起吃飯的一個民工告訴記者,這是專門打去給那些神經(jīng)有問題的民工吃的。記者趕到住宿的地方看見,這些民工們圍著兩個大桶,有的用手抓,有的也用筷子,一會就把兩個桶清理干凈了。
4個人擠在一張床上
剛吃完飯不久,幾個神經(jīng)有問題的民工就已經(jīng)上床睡覺了。記者走到他們住的那個房間看了看。只見磚頭加木板搭起的床上,放了一床破舊不堪的黑色棉絮,又黑有臟的一床被子搭在4個人的身上。兩張床,八個人,他們就這樣擠在不到12平方米的小房間里,還沒有蚊帳,而此時正是夏天蚊子最多的時候。記者看見,已經(jīng)熟睡的民工們不時抬起手來往自己臉上一巴掌,腿上一巴掌,隔不多時又聽見"啪"的一聲脆響。
貴州民工小路(化名)告訴記者,他們年輕點的要好點,有蚊帳,這些街上"揀"來的,有個地方就可以了。
晚上,記者被安排在一間有蚊帳的床上睡覺,雖然還是臟臭,但想想隔壁的民工們,聽聽時不時發(fā)出的"啪啪"聲,還是久久不能入睡。
采訪手記:
我在黑龍?zhí)赌莻建筑工地上再次見到呂健時,他那夾雜著驚恐而不乏無助的眼神告訴我:是拔劍的時候了!
在進磚廠之前,我作好了充分的準(zhǔn)備工作,故意把自己裝扮得蓬頭垢面,聽說也只有這樣才能打進這個黑窩。叩開老板的房門,我心開始有些打鼓,不是擔(dān)心他將怎樣虐待我,害怕他不收留我,一翻口戰(zhàn)下來,老板留下了我,他開口的第一句話讓我頓覺毛骨悚然:"我以前是黑社會的,要想有飯吃,最好跟我老實地干,不然……"
從一個磚廠轉(zhuǎn)移到另外一個磚廠,看得出,這老板還是些心計。接下來,長達(dá)40小時的非人般的勞苦,心里最痛的并非我自己手上磨出的血泡,腳上被磚砸傷的腫塊,是那些神智不清的智障弱勢同胞們!可惡的監(jiān)工有事沒事將手中的鞭子重重地抽打在他們的身上,血紅的液體從破爛的衣衫里滲了出來,可那一張張滿是灰垢的臉上依然帶著呆笑,我知道,那笑顏的背后流的也不再是血!
來這個廠的人除了智障同胞們,幾乎全都是遠(yuǎn)來尋夢走投無路的人群,在這里,他們都承受著非人般的折磨,黑夜里那潮濕霉臭的地鋪上,他們用淚水化作對家對親人的思念,無助的嘆息和成夜的悲怨,他們也曾想過逃出這個黑窩,可他們也知道,還未等跑出那扇監(jiān)工把守的鐵門,早已被打個半死,就這樣,為了能逃出這個魔窟,他們還得經(jīng)受血與淚的等待……
黎明中的狂奔
逃離對于記者來說還算容易,但是對于其他民工來說卻難如登天。
由于進入磚廠時和同事約定的是6日下午在靈壇村的磚廠接應(yīng),但沒想到的是剛進入不久即被轉(zhuǎn)移到晉寧縣富有鄉(xiāng)。考慮到同事到靈壇村已經(jīng)無法見到記者,加之記者在后來的磚廠里也沒辦法與同事聯(lián)系,因此,記者在8月5日晚即開始謀劃逃離。
磚廠的民工們曾告訴記者,只要天下雨,就不上班,可以睡個懶覺。正好8月6日清晨,天下著雨,這成了記者逃離的最好時機。
其實,在磚廠也可以選擇正常離開,但是前提條件是滿3個月,否則不僅拿不到一分錢工資,還要賠償培訓(xùn)費、生活費、住宿費等等,而記者當(dāng)時告訴磚廠老板自己身上一分錢也沒有。如果選擇正常離開,勢必被識穿身份,那么后果將不堪設(shè)想。
早上6點多,“帶工”便來叫民工們起床,原因是只下小雨,還得干活。剛起床,還沒來得及洗臉,“帶工”叫記者跟其他民工一起去食堂所在的四合院里推出架子車來,然后去幫忙裝車。
老板帶著幾個民工走在前面,記者緊隨其后。當(dāng)他們走進四合院的時候,記者謊稱去上廁所,乘老板帶著其他民工走進院子的一瞬間,記者拔腿就跑。不敢走大路,正好路邊就是一大片玉米地,記者狂奔進玉米地,約莫跑出500米遠(yuǎn)后,轉(zhuǎn)回身去看沒人追來,才喘了口氣。
在玉米地里深一腳、淺一腳地走了大約40分鐘后,終于來到了另外一條公路上?匆娗懊骈_來一輛中巴車,車的前面玻璃上寫著:盤龍寺——昆陽,記者心里一陣狂喜,猜想這車應(yīng)該能到昆明。果然,售票員告訴記者這車正好是到昆明的。坐上了開往昆明的班車,回過頭去看漸漸模糊的磚廠,心里想著那些拿著微薄工資的民工們,還有根本拿不到工資的精神病患者們,剛剛舒緩的心情又變得沉重起來。
車到昆明,先買了塊面包,和著礦泉水一陣?yán)峭袒⒀,感覺如從地獄回到人間。這時,我的頭發(fā)里面還滿是泥土,衣服、褲子全濕透了,而且全部是泥巴,因為害怕別人當(dāng)自己是怪物,所以不敢乘公交車。招呼了一輛出租車,請司機在坐位上墊了兩張報紙,才回到溫暖的家。
編輯:林彥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