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一弘說:“這個事實我沒否認,所以,我才不同意收回獎勵給白原崴的股權,對偉業(yè)國際重搞資產(chǎn)清查,更不支持查所謂國有資產(chǎn)流失問題!我和老于交換意見時說得很清楚:偉業(yè)國際不是傳統(tǒng)意義
上的國有企業(yè),不能用對待傳統(tǒng)國有企業(yè)的政策生搬硬套。再說,我們現(xiàn)在不是給他派個董事長,只是派個黨委書記,如果馬達不太合適,換一個也成,在這個問題上,你老弟就不要再固執(zhí)了好不好?”    趙安邦沉吟片刻,“老裴,如果你堅持的話,派就派吧,人選再想想!你讓馬達做監(jiān)察廳長兼紀委副書記我都不反對,去偉業(yè)國際不合適!馬達對資本市場不了解,也不具備現(xiàn)代企業(yè)理念,難以承擔領導偉業(yè)國際重建企業(yè)道德的使命!”
   裴一弘想想也是,“那好吧,安邦,這個黨委書記的人選你來認真考慮吧!”
   趙安邦說:“別考慮了,也公開選拔吧,選個既懂經(jīng)濟又有頭腦的人上來!”
   裴一弘眼睛一亮,“好,這主意好,最終考評時可以請白原崴一起參加嘛!”
   正說到這里,客廳里的電話響了,深更半夜打電話過來的竟是白原崴!
   白原崴不知在電話里和趙安邦說了些什么,趙安邦嗯嗯啊啊地應著,聽著,后來才簡單地說了幾句,“白總,這個事情來得很突然,你讓我想一下好不好?我明白你的意思,你真要打著新偉投資的旗號另立山頭,漢江省政府和省國資委都阻止不了,不過,咱們雙方最好都慎重一些,我們都面臨著一個很重要的歷史抉擇!”
   放下電話,趙安邦把手一攤,“老裴,事情又起變化了,白原崴不愿放棄對偉業(yè)國際的絕對控股權,提出一個我們沒想到的新建議:將他們新偉投資旗下的平州港項目整合重組后并入偉業(yè)國際,以取得對偉業(yè)國際的絕對控股權。如果我們堅持控股,不接受這種股權整合,他和他的團隊將根據(jù)目前雙方持股情況做一個產(chǎn)權置換方案,和我們進行充分協(xié)商后著手實施,友好分手!白原崴還在電話里透露說,寧川偉業(yè)國際大廈可以考慮置換給我們,他們新偉投資未來的總部將選址上海!”繼而,又感嘆說,“老裴,你還別說,白原崴這個整合方案符合市場游戲規(guī)則!平州港整合進來了,蛋糕做大了,咱們不給他絕對控股權恐怕真不行,除非分手!”
   裴一弘問:“那這個控股權給不給?咱當真把這堆國有資產(chǎn)抱回家自己玩?
   趙安邦將球踢了過來,“你是大班長,高高在上坐船頭啊,你說呢?!”
   裴一弘心想,這真是個怪圈,搞來搞去,舊的平衡沒實現(xiàn),新的問題又冒出來了!當真和白原崴分手,把偉業(yè)國際再變成國有獨資企業(yè)嗎?這和國企改制的思路背道而馳,是他決不愿看到的。讓白原崴把新總部設在上海,更是對漢江的莫大諷刺,勢必產(chǎn)生消極影響,幾乎不可容忍。而且,總部一旦撤離,新偉集團的資金也會相繼撤離,平州港的擴建進度,文山鋼鐵能否進一步做強做大,都得打個問號。
   這些問題趙安邦顯然也想到了,“老裴,權衡利弊,我覺得老九不能走啊!我們過去的思路可能有些問題:你想著給白原崴派黨委書記,我想著從股權上制約他,實際上都不是好辦法!最好的辦法是建立健全相關的法律法規(guī),堵住政策漏洞,加強和完善市場監(jiān)管體系!白原崴在市場風雨中學會了做資本強人,我們也要學會做市場經(jīng)濟的政治強人,靠制度創(chuàng)新保障經(jīng)濟的健康運行,這才是正道。
   裴一弘這才打定了主意,“安邦,你這個意見我贊成,不過,先不要急著答復白原崴,老于那里我再通通氣吧!另外,就算白原崴控股,黨委書記也得派!”
   趙安邦一下子火了,離開沙發(fā),在客廳里踱著步,數(shù)落起來,“我說老裴,你能不能不要搞平衡了?漢江省的省長是我趙安邦,不是他于華北,經(jīng)濟工作不在他的分工范圍!又和他通什么氣?再說,他也不懂經(jīng)濟,你累不累?我早就累了!”
   裴一弘苦笑道:“我何嘗不累?想干好工作就得受這種累,這沒辦法嘛!”
   趙安邦緩和了一下口氣,“老裴,你是班長,作風民主,講求班子的團結和協(xié)調(diào)統(tǒng)一,這我都能理解,我不理解的是你對華北同志的軟弱!你說說看,迄今為止,我們到底做錯了什么?這些事你拿到常委會上定嘛,我敢肯定我們是多數(shù)!”
   裴一弘不愿爭辯,手一擺,看著趙安邦,突然笑了起來,“哎,安邦啊,我問你一個問題:我們現(xiàn)在都住在共和道上,你知道不知道共和道的來歷和含意?”
   趙安邦想都沒想,“咋突然問這個?這我還能不知道嗎?共和道原來叫巡撫路,民國肇始時改的名,同時改名的還有省委前面的民主道,這沒錯吧?!”
   裴一弘點了點頭,“沒錯,這兩條路的路名都是舊民主主義革命給我們留下的遺產(chǎn)。民主是多數(shù)決定論,共和就是通過權力制衡保護少數(shù),好像是這個意思吧?”
   趙安邦知識面很寬泛,以肯定的語氣說:“是的,老裴,就是這個意思!英文共和就是repubic,它來源于拉丁語的respublica,主要講上層權力的制衡,和自由的語義比較接近,關心的就是如何以權力制衡來保護少數(shù)派!”
   裴一弘說起了正題,“那么,我們是不是也有個保護少數(shù)派的問題?在改革的歷史實踐中我們曾經(jīng)都是少數(shù)派嘛!尤其是你和白天明,在相當一段時間里都是少數(shù)派。如果沒有煥章同志和省委的保護,就不可能有漢江的今天和你我的今天!當然,多數(shù)和少數(shù)不是絕對的,在不斷變化,如今我們在漢江省的領導集體里就成了多數(shù),確實可以對老于搞多數(shù)決定論,但這不太好,會堵塞言路,形成專斷!”
   趙安邦怔住了,過了好半天才問:“老裴,你真是這樣想的?這是心里話?”
   裴一弘懇切地說:“安邦,這真是我的心里話!經(jīng)過這么多年的風風雨雨,起起落落,正反兩個方面的經(jīng)驗我們都有了,這些經(jīng)驗得之不易,我們要珍惜!”
   趙安邦思索著,“你想得很深,提出了保護少數(shù)的現(xiàn)代政治理念,我贊成。可問題是:我們要保護什么樣的少數(shù)?改革是一場革命,任何階段都要有人在前面打沖鋒,打沖鋒的同志和后面的大部隊相比是少數(shù),對這種少數(shù)要保護。而于華北同志不是這么回事,這位同志從沒做過這種打沖鋒的少數(shù),說穿了只是裁判員!”
   裴一弘笑著反問道:“安邦,裁判員就不需要嗎?就不該保護嗎?有裁判員的眼睛盯著我們并不是什么壞事嘛!權力不受監(jiān)督必然導致腐敗,這對權力的掌握者也不是好事!這些年在我們面前倒下的干部還少嗎?一個個家破人亡了!錢惠人和煥章書記的二兒子、平州副市長劉培的問題明天又要上常委會,教訓太深刻了!”
   趙安邦有些吃驚,狐疑地看著他,“老裴,你說什么?劉培也出問題了?”
   裴一弘點了點頭,“這我也沒想到,據(jù)老于昨天匯報,是煥章書記小兒媳唐婧的案子帶出來的。唐婧被捕后,交代了從劉培手上批地,合伙炒地皮的事!”他嘆了口氣,又透露說,“煥章同志的夫人昨晚找到我家來了,又哭又罵,一口咬定于華北對煥章同志有成見,故意陷害劉培,要我為她做主!我好不容易才把她勸走了!”
   趙安邦話里有話,“你不覺得有點意思嗎?錢惠人的問題這么嚴重,我們?nèi)A北同志不主張立案審查,倒把老書記的二兒子劉培送到你面前來了,看你怎么表態(tài)!”
   裴一弘淡然道:“我的態(tài)度很清楚,對錢惠人和劉培都要一查到底!”
   趙安邦憂慮地問:“你就不怕人家罵你忘恩負義,愛惜政治羽毛嗎?”(1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