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運降臨時，她們都是12歲，她們都還剛剛開始如花的青春……兩起關于未成年人教育的悲劇性事件，在我們的心頭狠猛一擊，并給予我們無法回避的拷問：這樣的悲劇難道不可以避免？孩子們的心靈究竟藏著什么樣的天空？關于生命的道德教育我們還需補什么課？

　　A篇

　　老師辦公室128元錢不見了，老師翻 看了她的書包

　　———12歲花季女生服毒自殺

　　“要是我死了，你傷不傷心，會不會來看我？”10月27日，在放學回家的路上小雪（化名）突然這樣問同班的董月�！爱斎粫�傷心啊！你為什么這么問啊？”董月對小雪冷不丁的問話感到異常驚訝。就在當天傍晚，當小雪的父親下班回家時，竟看見自己的女兒躺在地上口吐白沫，已不省人事……那天到底發(fā)生了什么？為什么小雪在12歲這樣花一般的年齡輕易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孩子服用甲胺磷致死

　　“爸爸，我穿姐姐的衣服漂亮嗎？”“漂亮！雪兒一直都很漂亮！”10月27日，家住蘇州吳江市桃源鎮(zhèn)廣福村的小雪和往常一樣6點半起床，因為要參加桃源鎮(zhèn)中心小學的陶泥制作比賽，她特地穿上了姐姐的新衣服。小雪已是第二次參加鎮(zhèn)中心小學的陶藝比賽了，上次還得了個三等獎。在7點15分吃完早飯后，阮鳳根就騎摩托車把女兒送進了就讀的村小——廣福小學。

　　把女兒送進學校后，阮鳳根就和妻子去單位上班了。據(jù)阮鳳根回憶，那天早晨他并未感到孩子有何異樣，她還是和往常一樣活潑可愛。萬萬沒有想到，當天女兒就讓他經(jīng)歷了一場生離死別。

　　在傍晚5點15分，阮鳳根下班回家習慣性地叫著雪兒名字時，和往常不同的是沒有得到小雪的回應，只聽到陣陣呻吟聲。頓時，阮鳳根不祥的預感襲上心頭，他隱約看到廚房內雪兒的頭橫在門框邊上，旁邊放著家里種田用的甲胺磷。他等不及把安全帽放在桌上，飛速奔過去，卻看見小雪已經(jīng)口吐白沫、全身抽搐。阮鳳根痛苦地回憶道：“當時女兒口吐的白沫任憑我怎么擦都擦不干凈……”一時手足無措的他，立即打電話給外甥并報了案。

　　在阮鳳根7點左右把小雪送往附近的衛(wèi)生院后，院方稱孩子隨時有生命危險，要立即轉至蘇州市兒童醫(yī)院。經(jīng)過市兒童醫(yī)院20多分鐘的搶救后，小雪心跳恢復，但沒有了呼吸。醫(yī)生搶救時發(fā)現(xiàn)有氣味，初步鑒定為農藥中毒，又讓他們將孩子的血樣送往上海司法鑒定中心，于是小雪的母親連夜趕至上海，最后鑒定結果顯示孩子系甲胺磷中毒。在靠人工呼吸機維持了一天后，29日在回家途中，小雪的心跳停止了。一朵含苞未放的幼小花蕾就這樣凋謝了。

　　為128元錢老師翻書包

　　記者11月4日上午10點趕至小雪家，當天是小雪的出殯日。

　　記者看見，躺在冰棺里的小雪就像睡著了一樣，清秀的面容讓人無法和死亡聯(lián)系在一起。據(jù)阮鳳根介紹，小雪在班里成績一直很好，幾乎都是優(yōu)秀，在阮鳳根拿小雪的成績單以及平時的獎狀給記者看時，一位姓顧的鄰居哽咽著說，小雪是個非常聰明懂事的孩子，鄰居們都很喜歡她，大家希望記者為小雪討個公道。

　　那天學校里究竟發(fā)生了什么，竟讓小雪有了自殺的念頭？據(jù)當天一同和小雪參加陶藝比賽的小董說，27日早晨班主任蔣老師倒是叫小雪去過一趟辦公室。出來沒發(fā)覺有何異樣，到了中午，班里就傳前兩天學生交的訂報費128元突然不見了，于是蔣老師就開始展開調查，詢問學生們最近班上誰花錢比較厲害？小雪說出前兩天同班的小錢送給自己一套水彩筆，之后她和小董就去參加陶藝比賽了。就在小雪不在的當兒，他們的數(shù)學老師顧少杰為了“核實情況”，惟獨翻開了小雪的書包。其他同學證實說，當時顧少杰老師是徹頭徹尾地翻了一遍，連薄薄的筆記本都沒有放過。

　　“那天小雪放學回家后的問話讓我感覺特別驚訝，現(xiàn)在同學們還在議論著這件事�！蓖瑢W小董說，小雪平時在班上確實很活潑，但她的自尊心很強。記得有次她把照片帶到班上給別人看，結果一群男同學也湊了過來，小雪立即收回照片并說：“你們侵犯了我的隱私權！”

　　小董還介紹說，那天小雪參加比賽時表現(xiàn)得非常出色，還得到了老師的表揚�？上挛�4點15分回校后，一幫同學告訴她：“老師翻過你書包了！”小雪當時就顯得非常委屈，半天沒有說話。一位當天接孩子放學的家長告訴記者，當天小雪從鎮(zhèn)上回來后，看到她曾扒在走廊的陽臺上哭。結果，本文開頭的一幕出現(xiàn)了。

　　出于“人道”學校補助3萬

　　阮鳳根說，他本不知道孩子在學校發(fā)生的事情，是后來鄰居告訴他的�！安荒芫妥屗�這么死去，我要讓學校還孩子一個清白�！彼�說，事發(fā)后學校沒有一位老師來看過小雪，最后經(jīng)過再三和學校交涉，校長才露了5分鐘面，還送了花圈�！叭绻麑W校態(tài)度還是不明確，我們將走法律途徑�！�

　　隨即，記者來到廣福小學，找到顧少杰老師時，他拒絕了記者的采訪，并表示記者要了解情況，可以去公安局看筆錄。記者隨后又數(shù)次撥打該校校長手機，但對方總是掐斷電話。

　　當記者找到桃源鎮(zhèn)分管教育的負責人陸炳良時，他表示此事正在調查之中，目前已經(jīng)排除他殺的可能性。他認為，這件事的發(fā)生和學校并無多大關聯(lián)，學校出于“人道主義”，準備給阮家3萬元作為補助。了解中，該負責人一直強調，這筆錢并非補償。阮鳳根表示，如果學校認為沒有錯，那這3萬元他是不會要的，他會盡一切努力還孩子清白。

　　據(jù)悉，今年7月蘇州市通過了《蘇州市中小學生人身傷害條例》，其中規(guī)定有8種情況學校不需對學生傷害事故承擔法律責任。其中一項就是學生因自身原因自殺、自傷，學校管理并無不當?shù)惹闆r。蘇州市教育局一位不愿具名的負責人指出，此傷害案吳江市教育主管部門還未向市局匯報情況。但有一點是肯定的，作為老師是絕不能私自翻學生書包的。但死亡事件的發(fā)生和這位老師的行為并無直接關聯(lián)，只能屆定為“誘因”。所以“責任應由學生個人負責”。

　　孩子的生命教育刻不容緩

　　僅僅被老師翻看了一下書包，一個12歲的孩子就如此委屈，竟付出生命的代價，這不能不讓所有的人痛心和反思。蘇州大學教育學院的母小勇教授認為，當天那位老師翻了全班每位學生的書包還“情有可原”，但如果在小雪不知道的情況下被翻了書包，就屬于侵犯人權，“即使是自己的父母也沒有這個權力”。

　　母教授指出，作為學校老師，應該作出深刻的反思。從教育機構講，對學生應該進行適當?shù)臏厍榻逃�。從學生角度講，現(xiàn)在的孩子太經(jīng)不起挫折，缺少包容。家庭、學校沒有給孩子進行必要的挫折教育，承受能力較差。其實有時應該適當給他們灌輸一種“原來自己還有什么不足”的思想，要經(jīng)常給他們心理疏導。母教授指出，孩子的成績不好，最多是個“次品”，但孩子的心理不正常，實質就是個“廢品”，遇到困難就想自殺，這個孩子還有什么前途？

　　據(jù)了解，目前越來越突出的兒童青少年心理問題正在被世界各國所關注。一份由上海市衛(wèi)生部門和教育部門聯(lián)合在2500名中小學生中進行的研究表明，自殺心理行為普遍存在于中小學生中，5.85％的孩子有過自殺計劃，且發(fā)生率隨年級的上升而增多，高二學生自殺意念的發(fā)生率達到了37.93％。

　　對此，有關專家提出，教育不能僅僅成為學生獲取知識的工具，更應該促進和培養(yǎng)學生個體生命的精神成長。人的生命是道德的載體，沒有生命，自然就無道德可言；從而也就可以說，不講生命教育，道德教育自然也會落空，要改進道德教育，生命教育是一個重要方面。

　　B篇

　　她的不幸從12歲體罰開始

　　家長泣訴女兒不幸經(jīng)歷

　　“我的女兒是在12歲那年給老師體罰逼瘋的！已經(jīng)過去這么多年了，怎么就討不到公道呢？你們幫幫我吧，我死不瞑目啊。”“作為一個母親，我極不愿意讓外界知道我孩子是個瘋子，因為她畢竟還有一段很長的人生路要走，但我不能一直沉默下去，我要讓所有母親從我身上吸取教訓，讓教育孩子的人都知道，孩子的心靈是需要我們呵護的……”

　　昨天，當記者來到南京大廠楊莊的孫敏家中時，已經(jīng)教了20年書的孫敏向記者哭訴了女兒當年被老師體罰逼瘋的不幸經(jīng)歷。

　　1998年新學期開學半個月左右，初冬的早晨天很冷，在南京南化四中當老師的孫敏正忙著為12歲女兒潘瑤整理書包，突然，女兒對她說：“媽媽，我是壞孩子，我不要上學了，腳都站腫了�！币幌蚵犜�、乖巧的寶貝女兒怎么無緣無故說出這樣的話呢？女兒在學校出了什么事？可任憑孫敏詢問，女兒卻一言不發(fā)。

　　孫敏知道，女兒肯定有事瞞著，她一直擔心會出什么事。

　　果然，悲劇來了。3月3日，南化四中校園內突然傳出了一個爆炸性的消息：潘瑤和同學發(fā)生爭吵，英語老師周明強行將其拖出教室，潘瑤在走廊上和老師扭打起來……此時，潘瑤精神已崩潰，大喊：“來個地震炸學校吧……”在學校很多學生的哄笑聲中，潘瑤被媽媽孫敏帶回家。

　　“我怎么也沒想到，女兒回家后像換了一個人，以前喜歡安靜的她時而大喊大叫，時而表情呆滯，時而哀求說：‘求求你，老師對我好一點吧，哪怕只好一點點�！�”孫敏說，這是12歲女兒的原話。第二天，潘瑤不僅將家里的電視砸了個稀爛，還差點跳窗自殺。

　　3月6日，孫敏和丈夫把潘瑤帶到南京腦科醫(yī)院治療，診斷結果是潘瑤患上“兒童期精神分裂癥”。迄今，潘瑤的病情沒有根本好轉，連生活都不能自理。潘瑤住院后，孫敏才知道，自己的寶貝女兒在學校多次受到周明老師的體罰，多次被罰站，因此也遭到同學的譏笑。

　　“這一切，都是因為老師逼的，不然，我女兒怎么會瘋了呢？”說著說著，心碎的孫敏又哭了起來。坐在潘瑤身邊的78歲的外婆也哭了，因為潘瑤瘋了傻了，外婆整天守護著她，但卻經(jīng)常遭到潘瑤的毒打，一只手指也被打斷。令人心酸的是，“不懂事”的潘瑤仿佛什么事也沒發(fā)生過，依然在老人和媽媽的淚水中傻笑著。這般情景讓周圍的鄰居們也感到十分的難受。

　　這是一個令人同情的家庭，不幸發(fā)生前，它曾經(jīng)那么的幸福。

　　罰站罰跑班委通過

　　5歲開始學琴，6歲入學讀書，小學階段成績優(yōu)良，并以中考全班第11名的成績進入初中的內向女孩，卻在升學后不到半年的時間內瘋了。究竟是何原因令一個花樣年華的少女迷失終身，給家長帶來無盡的痛苦呢？

　　住潘瑤家樓上的曹桂芳悄悄地告訴記者，以前的潘瑤是那么的天真可愛，但現(xiàn)在她真的很害怕潘瑤，原因就是她是個“女瘋子”，曾經(jīng)跑到她家擰開了液化氣閥門，差點惹出大禍。“這個家庭太痛苦了，已經(jīng)沒辦法恢復了，但至少應該給潘瑤家一個安慰吧。”曹桂芳說，她1991年就搬過來住了，當時才幾歲的潘瑤喜歡彈鋼琴，能歌善舞，她每次一邊燒飯一邊欣賞琴聲，感覺特別的美妙。但現(xiàn)在，每次上樓就感覺心驚肉跳的，她希望責任方能承擔起對這個不幸家庭的一點責任，為小孩治療疾病。

　　今年71歲的李正東老人原是大廠教育局的干部，他憤憤不平地說：“小潘瑤是我看著長大的，她小的時候跟我女兒學鋼琴，十分討人喜歡。如今看到她這個樣子，心里特別特別的酸，這件事一直都沒解決，已經(jīng)耽誤了孩子的治療了�！庇浾卟稍L時，原南化四中的書記王幸安告訴記者，他曾親自輔導過潘瑤，發(fā)現(xiàn)期末考試時潘瑤的成績下降很厲害，這時候家長和老師都應該引起注意，要進行適當?shù)慕逃�，光靠罵罰是不行的。王幸安說他在法院和教委調查時都做了筆錄。

　　“這是我所沒想到的，我們都很同情潘瑤。我不可能去體罰一個學生，學生遲到了，罰站或罰跑都是由班委會討論并通過的處罰措施。家長要求我們嚴厲管教，我們只是嚇唬嚇唬小孩而已，潘瑤發(fā)瘋是她本身的事情，我不愿再提這件事了。”昨天，當記者和當事老師周明取得聯(lián)系時，周明顯得很傷感。她告訴記者，因為這件事，她只好主動離開學校，到另外一家民辦學校教書了。

　　知情人向記者透露，孫敏和周明兩人是多年的同學，而且同在一個學校任教，事發(fā)前關系一直很好。這一點，周明也向記者證實。周明告訴記者，潘瑤是孫敏要求放在自己班級的，原因是潘瑤很聽她的話，后來，她發(fā)現(xiàn)潘瑤有點怪，有時在不該笑的時候發(fā)笑，但當時她根本想不到潘瑤精神上有問題。

　　討個說法六年難決

　　“潘瑤遲到次數(shù)較多，該班級的日記中明確記錄的就有7次�！�

　　記者在該班級的日記記錄上看到，12歲的潘瑤于12月16日、17日兩天遲到，16日被罰站。據(jù)了解，潘瑤的板凳被抽走。潘瑤與本班同學發(fā)生矛盾后，孫敏參與處理糾紛，造成學生更看不起潘瑤。1997年12月到1998年1月中旬期末考試前，有老師發(fā)現(xiàn)潘瑤有些不正常，行動遲緩，神情有些呆滯，不易被逗笑。后潘瑤3月3日在學校打老師，3月4日在家砸東西，3月6日住進腦科醫(yī)院，診斷為‘兒童期精神分裂癥’�！睂O穎是南京市教育局德育處的處長，在潘瑤發(fā)病后，她親自趕到學校調查此事。幾天之后，孫穎將調查的結果向時任南京市副市長的張連發(fā)匯報。

　　學生被老師體罰發(fā)瘋，這可是大事。分管教育的張副市長得到消息后，親自過問此事，并到大廠調查實情，要求教育部門妥善處理。張副市長還慰問了孫敏一家，這讓孫敏至今萬分感激。

　　“看了教育局的材料后，我十分重視，老師體罰學生肯定是不允許的，要受處理。當時的庭審錄像我也看了，孩子是很可憐啊，我的表態(tài)只是希望這件事能公正公平地得到解決，有個結果�！弊蛱�，原南京市副市長張連發(fā)向記者回憶時，話語之中透出無盡憐愛之情。

　　其實，從1998年10月起，潘瑤的媽媽孫敏就走上訴訟道路，要為女兒討個說法。然而，經(jīng)過南京大廠法院、市中院的判決，孫敏只拿到了5000元的賠款�！艾F(xiàn)在孩子每月都要吃藥，我們一家哪里能負擔得起治療費�。俊�2001年6月，孫敏向江蘇省高院申訴，2002年江蘇省高院作出裁定，指令南京中院另行組成合議庭對此案進行再審。談及訴訟出現(xiàn)的轉機，孫敏流露出一絲欣慰：“現(xiàn)在我有信心打贏這場官司�！�

　　然而，記者在孫敏出示的一份司法部司法鑒定中心的鑒定書上看到，“潘瑤精神分裂癥與體罰無直接因果關系，體罰對精神癥狀加重有一定促發(fā)作用�！睂O敏說，女兒因遲到、回答不出問題等原因，多次被周明罰站、罰跑，罰單獨一人坐在教室最前面。此后不久，潘瑤的精神便出現(xiàn)異常。潘瑤的法律援助律師、南大法學院教授張曉陵表示，此案近期就要再審了，由于鑒定人對證據(jù)采集不全面，只運用被告提供的證據(jù)，且該證據(jù)必須經(jīng)雙方當事人及其訴訟代理人的質證認為屬實后，才能作為鑒定潘瑤是否原本就有精神分裂癥的依據(jù)。所以，該鑒定結論不能反映真實情況，他將代表委托人向法庭提出重做鑒定的申請。（ 江南時報記者 戴潔 許盡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