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劉川來說,單鵑和蚊子一樣,也是一個難以對付的麻煩。這麻煩就麻煩在,劉川感覺到了,單鵑在追他,言語舉止,話里話外,越來越露骨了?瓷先矽N的父親并不反對,單鵑母親大概還覺得劉川高攀了單家呢。在她眼里,劉川父母雙亡,身無分文,是在北京混不下去才跟著她老公出來闖的。盡管老單說過,劉川是為了救自己才被扒了官衣,丟了工作的,但他老婆還是把劉川當作寄人籬下的一個馬仔,平常總喜歡吆來喝去,指使劉川替她干這干那。單鵑在一邊看著,嘴上默不作聲,心里也得意著,因為她覺得劉川替她媽干活是對她的一個態(tài)度,是為了討她喜歡,讓她感覺很好,也顯得親如一家。
是的,他們看上去親如一家,劉川幫老單干活兒,也幫老單老婆干活兒。劉川其實一點也不愛干活兒,他在家的時候從來就不干活兒,更不要說跑到這兒來孫子似的給人家干活兒了。他給單家干活兒只是為了生存,為了換取信任,為了盡早完成他莫名其妙偶然卷進來的這個任務,這個任務就像濕手沾了面粉,想甩也甩不掉了。
幫單鵑她媽干活不外是買東西曬被子之類的生活瑣屑,幫老單干活主要是收拾這個骯臟的院子。他們把院子里的垃圾清理出來,抬出去倒掉,把不能倒的東西整齊地堆好。劉川還把那個雖然破爛但高度還算標準的籃球架修了修,把下面的地面騰空清平,因為他在這院子的垃圾中找到了一只磨掉了色的癟氣籃球,拿到街邊修自行車的小攤上花一元錢打足了氣,居然能用。不干活兒的時候劉川大部分時間就在小院里練習投籃上籃,籃球成了他的主要消遣,成了他排遣煩惱打發(fā)寂寞的精神寄托。
那些天小康常常有事沒事,到這院子來找單鵑。有時也跟劉川在院里玩會兒籃球。小康身高體壯,籃下占優(yōu),但劉川技勝一籌,常使小康在單鵑面前丟人現(xiàn)眼。后來劉川發(fā)現(xiàn),只要單鵑從旁觀戰(zhàn),小康就有點成心撒野,非贏不可似的,打兩下就臉紅脖子粗了,挺沒勁的。逢到這時劉川就說累了不玩了,小康就粗口相向:“你他媽是輸不起了吧,瞧你那樣就不像個男人!”劉川也不回嘴,惹不起躲得起也就完了,息事寧人。
讓劉川的心理偶爾找到平衡的,是單鵑還能看出好壞,還是夸劉川籃準,笑小康球臭。而且,單鵑盡管很少幫父母干活兒,卻心甘情愿幫劉川干。劉川蓋的被褥剛送來的時候,不但從里到外都泛著酸味,而且棉花芯子也捂發(fā)霉了,別說蒙在頭上,劉川站在門口都能聞到那股子霉腐的氣
味。后來這些被褥連同枕套一起,都由單鵑幫他拆開洗凈重新縫好,枕芯也換上了新的蕎麥皮子。劉川后來連穿的衣服褲子都是由單鵑洗的,如果不是他堅決不肯,單鵑差點連他的內(nèi)褲都要拿去。
他把穿臟的內(nèi)褲塞在自己的褲兜里,紅著臉對單鵑說:“不行不行,多臟啊!
單鵑說:“沒事,我不嫌臟。”劉川說:“我嫌,行了吧,我嫌!
慢慢地,劉川開始適應了這種生活,睡在又窄又硬的床板上,頭上不管轟鳴著多少蚊子,劉川也能睡死過去。每天單成功煮出的那些難以下咽的粗茶淡飯,也能漸漸嚼出香味來了。劉川想,人獸同源,動物的適應性都是一樣的,睡西班牙進口的席夢思做的夢,和現(xiàn)在一樣;塞一肚子魚翅鮑魚的那種甘飽,也和現(xiàn)在一樣;在玻璃幕墻隔出的淋浴間里享受多向多頭噴嘴的全方位沖洗,和現(xiàn)在站在院子的水池邊上,用一盆冷水兜頭倒下的淋漓盡致,幾乎完全一樣。
在劉川適應這種生活之前,之前到從他剛一抵達秦水的那一天起,他就開始了自己的秘密使命———尋找那筆失蹤的巨款。尋找巨款的方向當然不在這個院子,不在單成功的身邊,甚至,也不在秦水,而是在單成功的言談話語和他日常的行為舉止之間。
劉川在到達秦水的第三天,才有機會與景科長見了面。他們見面的地方是在離劉川住處不遠的一個冷清的街邊雜貨店里。劉川獨自進去買蚊香,還沒交錢就看見景科長從里屋走了出來。
雜貨店里沒有別的顧客,于是景科長就把劉川延入店堂后面的一間密室,兩人作了簡短交談。景科長說你怎么瘦了,劉川說廢話你沒看我整天吃的什么,能不瘦嗎。景科長說沒生病吧,睡眠好嗎?劉川那幾天正被蚊子搞得焦頭爛額,說到睡眠只能長出大氣,一言難盡也不想說了。(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