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川跟著單成功一家,就住在老范開的富豪裝修公司院內。那公司雖然做了登記注冊,卻無一張正規(guī)的資質證書,不過是找一幫小工拼湊出來的草臺班子,有活兒也是一錘子買賣,反正打一槍換一個地方。裝修公司的這個院子倒是挺大,到處堆著東西,很久沒有清理,墻角還支著一個自制的籃球架子,漆皮褪盡,廢置已久。院子的正面,有一間大屋,原是裝修隊的加工車間,兩側各有一間耳房,一間是個工具倉庫,另一間是男女共用的廁所。據說裝修隊已經很久沒有開張了,小工們盡行散去,各奔東西。老范本來想請老單住他家的,但老單不肯,他看中了這個破爛的獨院。他和老婆女兒住在大屋,中間堆了些木箱紙盒作為隔斷,留個進出的口子拉上布簾,夫婦二人與女兒各睡一邊。劉川則住進那間十幾平方米的工具倉庫,把屋里的雜物往一側騰騰,剛好可以搭進一張小床。
老范派人給劉川抱來一床不知從哪搬來的被褥,上面汗跡累累,酸味刺鼻。但他給老單一家還是買了兩床新的,還買了些日常生活必需的用品,牙膏牙刷、鍋碗瓢盆之類,讓他們可以洗漱,可以睡覺,可以起火做飯。劉川到秦水后的第一件事,是由老單主持,認了他的老婆作干媽,認了單鵑作干姐。單成功老婆的行為舉止和單成功大不一樣,單成功搶銀行歸搶銀行,但在日常的為人處事上,至少表面看相當不錯。他老婆就不大般配了,脾氣不好不說,而且在家很少干活,劉川和單成功一塊生活的那些天里,就沒見他老婆洗過衣服做過飯。她天一亮就出去找人玩麻將,晚上回來還跟老單吵嘴,一般都是老單讓著她,不讓她的只有她的寶貝女兒。
單鵑的脾氣同樣火爆,不同的是,這女孩生性沉默,不像她媽那么絮叨。家里的飯一般都是由老單來做,單鵑要是在家,有時也做。逢老單做飯的時候,劉川就搭手幫忙,幫著洗米洗菜,還幫著劈柴燒火。劉川從小到大這么多年,沒記得何年何月干過這么多臟活兒累活兒。
劉川一生,確實沒經歷過這么艱苦的日子,就是在公安大學參加軍訓的時候,也比現在過得舒服。至少被子是干凈的,至少屋里沒有成群的老鼠,床上沒有成片的臭蟲。對付臭蟲單成功教了他好多辦法,比如找有太陽的天氣讓劉川把被褥拿到院子里曬,臭蟲怕熱、怕干燥,太陽一烤自己就爬出來了,再用木棍一抽,大部分都可清除出去。又比如讓劉川把床板和架床板的凳子都拿到院子門口,使勁在地上磕,把躲在木
縫里的臭蟲全都震出來。劉川的床板和被褥全是小康的一個手下人搬來的,這一曬一震才知道里面窩藏了多少活物。那些骯臟的小生命黑麻麻地趴了一地,看得劉川頭皮陣陣發(fā)緊,他甚至懷疑這些臭蟲都是小康成心塞進來折騰他的,小康恨不得他受不了這份罪立馬掉頭回北京去。
當然,最難對付的還是蚊子。
以前聽說蚊子能吃人劉川覺得那也就是一種形容,現在才深刻體會蚊子在殺你之前能先把你煩死。老范的人一共送來兩條蚊帳,單鵑和她爸媽一邊一條。劉川找老單要錢自己上街買了盒蚊香,點著以后發(fā)現并不管用,不知是蚊子太多了還是蚊香是假冒偽劣還是這兒的蚊子品種獨特、性情兇猛,無論劉川每天晚上點幾盤蚊香,照樣有無數蚊子在他耳朵眼兒里轟來轟去,那蚊香的怪味倒把劉川熏得頭昏腦漲,連白天都有點神志委靡。
在蚊子的轟鳴之下,劉川顧不上那條被子的味道有多么難聞,每晚蒙著頭全靠它阻擋蚊子的瘋狂進攻。白天劉川在院子里沖涼時單鵑看見他身上被蚊蟲叮咬得紅斑點點,便讓劉川把她的蚊帳拿去使用。劉川說不用不用我也快習慣了,隨它們咬吧。單鵑又說:要不然這蚊帳咱倆共用?劉川說那哪行啊,咱們是姐弟倆,那不亂倫嗎。單鵑說:那怕什么,又不是親的。劉川說不是親的更不行了,讓你媽看見還不把我撕了。單鵑說我發(fā)覺你不怕我爸就怕我媽。劉川說可能吧,你媽那人,太兇。單鵑問:那我兇嗎?劉川說:你一半隨你爸,一半隨你媽,你那沉穩(wěn)勁兒像你爸,你要犯起渾來,估計也不在你媽話下。單鵑說我什么時候犯渾了,我跟你犯過渾嗎?劉川說:你跟小康犯過,我看見的。單鵑說:別跟我提小康,小康那種人,你不跟他來渾的不行。劉川說:我看他倒不跟你來渾的。單鵑說:我借他膽。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