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車離開了這條大河,繼續(xù)前進,重新回到了干線公路。在干線公路上他們又走了困乏的一夜,一路上除了一兩句事務(wù)性的小聲交談外,同車五人全都默默無言。
夜間的公路,黑,靜如時空隧道一般。
劉川搞不清自己是什么時候睡著的,他甚至搞不清他究竟是睡得很香還是半睡半醒。他有時能感覺到車子在走,有人說話,有時又覺得一切全在夢中。清晨時他確定自己真的醒了,雖然雙目未睜,但耳中的聲音卻那么真實,而且近在咫尺。
當他意識到這是范本才和范小康的竊竊私語之后,有意沒睜眼睛,他依然躺在后座上面,保持熟睡的樣子,呼吸均勻,一動不動。范家父子聲音顯得有幾分詭秘,這讓劉川斷定此時單氏父女肯定不在車內(nèi)。
老范的聲音:“我跟單鵑她爸有二十年交情了,這次又冒了這么大風險過來救他,他要是瞞我那就太不夠意思了。我再看些天吧,是狐貍總有尾巴!
小康的聲音:“也許他真沒得到那筆錢呢,這案子公安法院至少審了半年,老單要想保命,早該把錢吐出來爭取從輕!
老范的聲音:“這都難說,法院審他的時候他怎么說的咱們也不知道,他們劫了這筆錢是當場分了還是由一個人拿著誰也說不清,就算是大家平分了老單手上也應該藏著二三百萬。我看姓劉的這小孩說不定能知道一點內(nèi)情,不然放著北京大城市不呆非跟著老單到秦水來胡混,如果不知道老單手里有貨,來干什么?現(xiàn)在這幫孩子,一個賽一個,猴精!”
劉川眼睛依然閉著,衣服里卻躥出一身冷汗。他聽出老范父子說到了自己。他們說到他時聲音放得更輕,幾乎輕如耳語。
小康的聲音:“老單才老奸巨猾呢,他兜里有錢連他老婆都能瞞著,怎么會露給這個小子。這小子我知道,他跟老單到秦水壓根就不是為錢來的,他為的是他媽單鵑!前幾天你一把他接到咱們家我就看出單鵑眼神不對,你還賴我沖單鵑發(fā)火,我不發(fā)火成嗎?”
又是老范的聲音:“要我說你王八蛋怎么一點出息都不長進呢,你整天就知道琢磨個女人,我看再下去你快廢了……”
他們的聲音又逐漸放大,但馬上就被車門開啟的聲音攪混,從聲音上聽出他們同時從兩邊下了汽車,隨著車門的砰砰關(guān)閉,四周突然靜無一聲。
劉川睜開雙眼,看到天已亮了,車子停在路邊,前座的老范父子果然已不在車里。他微微欠身,透過車窗玻璃悄悄向外張望,他看見老單和
他的女兒,正在路邊一個早點攤上買飯,老范和他的兒子小康,向他們漫不經(jīng)心地打著招呼,晃著脊背慢悠悠地走了過去。第八章秦水不大,卻是百年老城。秦水不美,并無風景名勝,歷史上僅以產(chǎn)煤聞名。
但現(xiàn)在的煤城秦水,除了早已停產(chǎn)倒閉的大秦煤礦之外,幾乎沒有國營的礦產(chǎn),取而代之的,是城市四周遍地開花的個體煤窯。這些年挖煤的人就像能在地下找到金子似的,從全國各地源源而來,在此安營扎寨,掘土淘“金”。
老范以前也靠“黑金”生意起家,這兩年又開了夜總會和裝修隊,搞起了多種經(jīng)營。但夜總會一直沒什么生意,附近的居民肯定不去,主要靠宰那些誤撞上門的外地客人,和十字坡孫二娘的黑店差不太多。裝修隊更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誰都知道城南的范老大手有多黑,誰家買了房子敢讓他去拾掇?所以,老范的財路主要還是靠煤窯,煤窯仍然是他養(yǎng)家糊口再養(yǎng)一幫地痞無賴的支柱產(chǎn)業(yè)。
老范開煤窯,自己并不挖煤。他把城外那些有煤的小山包、小坡地圈占下來,往當?shù)赜嘘P(guān)部門和有關(guān)人員那里塞點好處,搞了幾份合同協(xié)議之類,那些山包坡地就算是由他承包了。有外地人過來想挖煤掙錢的,得先給老范繳納租金。這么些年干下來,秦水城南那一片小煤窯,都認老范做大東。凡自己直接去找當?shù)赜嘘P(guān)部門租窯的,老范就去收保護費。保護費也不比租金低多少,所以,明白事理的人都想開了,租老范的窯比找有關(guān)部門直接租要合算。再說,誰也惹不起老范養(yǎng)的那幫混混,那幫精壯晚上集中在“大富豪”護場,白天分散到各處收租。
如果按凈利算賬,老范一年其實也賺不了幾兩銀子,他要養(yǎng)的人太多,他必須依靠人多勢眾,才能維持地盤和威風,F(xiàn)在,老范又要額外多養(yǎng)幾個人了,這幾個人就是單成功一家三口,還外帶一個劉川,老單剛剛認下的螟蛉。(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