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夫唐
殘留在大腦中有關兒時的生活片斷,最難忘的莫過于冬天爆米花了。每當女兒纏著我?guī)コ喳湲攧、肯德基時,那變得日漸遙遠的一幕幕就清晰地浮于腦際,恍若昨天發(fā)生的事。
出生于上世紀60年代的一代人,童年的艱難窮困是不必言說的。對于我這個出生于山區(qū)的孩子來說,則更是貧上加貧,苦中添苦。一年四季難沾油葷,填飽肚皮就是最大的奢望了。但是,人的天性就是追求歡樂的。貧窮困苦并未把我們幼小的天性扭曲,在我的記憶中,我的童年字典里很難找到一個愁字。一年四季中,最快樂的就數冬季了。在那個萬物休眠的季節(jié)里,農活相對清閑,父母總有點空閑給兒子施以關愛和溫暖了。而此刻天空又極有可能下雪,雪野也會給我們無窮樂趣。冬天還有一個叫過年的玩藝,更會把我們帶進快樂天堂。爆米花就是發(fā)生在這個季節(jié)里的快樂插曲。
冬閑下來,五谷入庫,農人們的日子不像青黃不接時節(jié)那么緊張了,人們對糧食的消費也稍許慷慨些。這時,一些頭腦活泛的人便買上米花機,挑著擔子走村串寨爆米花。只要爆米花的人一進村,孩子們便會奔走相告,不到一個時辰,消息就傳遍了全村。
那時,常進我們村爆米花的是一個五十來歲姓蔣的和他十七八歲的兒子。我們叫大人為蔣大爺,叫他兒子為蔣哥。他們父子在我們心目中的地位絕不下于時下孩子眼中的奧克曼、小燕子。蔣大爺進村,消息傳開后,所有的孩子便纏著父母打開米缸量上兩碗米,或者提上一些干玉米,到村頭排起了長隊。蔣大爺在村頭曬谷場邊不緊不慢地支起爐灶,按先來后到秩序依次給我們爆。爆米花的機子是個被熏得黑黑的中間大、兩頭小的鼓形鐵罐,兩端有密封蓋。一端有個搖把和氣壓表,蔣大爺叫他兒子去撿柴燒火,他接過我們手中的米或苞谷倒進鐵罐,關上鐵罐,然后架到大火上,搖著搖把,將鐵罐不斷滾動,好使罐內大米或苞谷均勻受熱。眼睛卻瞪著把上的氣壓表。待氣壓達到標準時。他就叫一聲:“小鬼,閃開些,閃開些!蔽覀儽愫茏杂X地向后閃。蔣哥馬上把一條大口袋拿過來,拉開袋口。蔣大爺提起鐵罐,把一端裝進袋子,用腳踩住袋口。這時,激動人心的一刻到了。只見他左手抓住鐵罐搖把,右手高高舉起一根柚木棒,對著插在蓋子活塞處的鐵桿呼地一聲敲下去!班亍钡匾宦暰揄,一股灼熱的氣流帶著米花沖進口袋,白色煙霧透過口袋冒出,裊裊升空,那香味啊,把所有人的口水惹了出來。米花的小主人馬上遞上盒或袋,蔣大爺便把白花花的米花倒了出來。還沒待蔣大爺把米花倒干凈,小主人的手便伸向米花,迫不及待抓了一把塞進嘴里。那細軟、香酥、甜凈之味馬上充溢口舌,美得眼睛都瞇了起來……
爆米花不但可以直接吃,還可以用紅薯熬糖做米花糖,或用糖水泡著吃。每年正月,小朋友相互串門拜年,我們的父母們便用姜糖水泡米花和米花糖招待小客人。在我們心目中,爆米花、米花糖是天下第一美味了……
畢竟時光是留不住的,眨眼間已成年近不惑的人了。而女兒卻正是我們當年吃爆米花的年齡。她們有了麥當勞,有了肯德基,有了牛奶,成長快樂,娃哈哈……似乎少了很多快樂。當年我們吃飯是享受,吃肉是奢侈,而吃飯吃肉對他們來說是一件一天不得不完成的任務。有時我感到不可思議,便跟她講爆米花的故事?墒,還沒待我的“憶苦思甜”告一段落,她就反問:“爆米花是什么呀?有炸薯條好吃嗎?”把我弄得啼笑皆非。由是,我就更加懷念爆米花的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