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6月15日，中央紀委監(jiān)察部通報沈陽市原市委副書記、市長慕綏新和原常務副市長馬向東等嚴重違紀違法案件。慕綏新在任期間，利用職權，在為請托人審批項目、減免稅費、協(xié)調(diào)貸款、干部的提拔調(diào)動等方面提供幫助，大搞權錢交易，情節(jié)特別嚴重。馬向東在任沈陽市常務副市長期間，利用職權，收受黑社會性質(zhì)犯罪集團頭目劉涌等多人賄賂，數(shù)額特別巨大，他還向他人索要巨額錢款，多次到澳門賭博，情節(jié)十分惡劣。“慕馬案”的發(fā)生震驚遼寧乃至全國，那么此案的發(fā)生到底給沈陽帶來多少危害呢？
“慕馬案”重創(chuàng)沈陽
與沈陽市府廣場一路之隔，有一座美麗的白色建筑，這是已經(jīng)停工的“沈陽市會展中心”。
無論從城市建設還是經(jīng)濟活動來看，“沈陽市會展中心”都是生錯了地方。于是，還沒來得及充分展示自己的美貌，它便開始等待著莫名的悲慘命運。
當初選址時，很多人提出過反對的意見。但是，權傾一時的沈陽市原市長慕綏新聽不進去。
一個腐敗要員留下的問題，擺在了今天的人們面前。
會展中心原計劃投資7．2億，繼續(xù)建下去只能造成更大的浪費。如果改做它用，一時實在想不出這座基本成型的建筑有何用場。新近的一個方案是炸掉，需要付出僅地面建筑就要損失8000萬元的代價。
現(xiàn)任沈陽市市長陳政高說，慕綏新一直以有魄力、敢拍板著稱，可是，現(xiàn)在來看他的一些決策，完全是缺少科學決策、缺少集體討論的蠻干、胡干。
這是一個令人痛心的數(shù)字：沈陽市近幾年批租土地3300萬平方米，其中1800萬平方米是無償劃撥，1500萬平方米是有償轉讓，收到的轉讓金總共才7000萬元。
同在遼寧的大連，轉讓的土地比沈陽少得多，得到的轉讓金卻是17億元。
陳政高市長說，在慕綏新造成的如此驚人損失的背后，是社會保障資金沒有到位的嚴峻現(xiàn)實，是10多萬下崗職工生活得不到保障的沉重一幕。
沈陽市政府尚欠工程款75億元，這是另一個同樣令人痛心的數(shù)字。
陳政高市長說，沈陽背上了沉重的債務負擔，影響了城市發(fā)展后勁，這個代價太大了。
需要指出的是，這些僅僅是能夠計算得出來的損失，無法計算的損失或許更大。
沈陽市委副書記朱錦說，今年上半年，沈陽群眾越級上訪多達233件，其中涉及到政府、司法審判方面的分別是去年的6．7倍和2．6倍。
沈陽市原市長慕綏新、沈陽市法院原院長賈永祥、沈陽市檢察院原檢察長劉實都被抓起來了，“一府兩院”的“一把手”同落法網(wǎng)，嚴重地打擊了人們對政府、對司法的信任。盡管一些判定的案件并無問題，一些人也重新串聯(lián)起來上訪告狀，喊冤叫屈。
朱錦非常沉痛地用到了“信任危機”來形容目前的處境，承認維護社會安定的難度加大了。
沈陽市委常務副書記崔文信則稱，慕綏新、馬向東處處突出個人權威，把分工負責變成了個人專斷，完全置黨組織于不顧，破壞了黨的正常生活和民主集中制原則。
慕綏新在講話或與干部談話時，經(jīng)常講的就是“我如何如何給你解決問題”、“我如何如何給你提高待遇”。周偉、夏任凡投奔門下，慕綏新就不顧別人反對給他們官當。沈陽市建委是馬向東分管的部門，建委主任寧先杰在大會上公開揚言———建委就是一個大家庭，向東就是家長，我們有事聽向東的。
慕綏新等人的“黑幕”被揭開后，很多努力工作的干部真正明白了“不跑不送，原地不動；又跑又送，提拔重用”的真相，工作熱情被徹底傷害了。
怨氣、泄氣、憋氣……“三氣”籠罩，工作的狀況和效率可想而知。今年上半年，沈陽市的工業(yè)總產(chǎn)值只比去年同期增長6．2％，比遼寧省的平均水平低了近一半。經(jīng)濟損失巨大，政府規(guī)章制度被破壞，帶壞了班子，帶壞了隊伍，損害了政府和公務員的形象，破壞了投資環(huán)境，破壞了安定團結的大好局面……這就是沈陽這座城市為腐敗所付出的代價。
“一把手”
這是一個觸目驚心的黑色數(shù)字———沈陽近期被立案審查或已經(jīng)被移交司法機關處理的腐敗官員中，竟有16個人是“一把手”。
從市長、法院院長到檢察院檢察長，從財政局局長到國稅局局長，從土地局局長、物價局局長、煙草專賣局局長、建委主任到國資局局長……一個又一個要害部門幾乎逐一“陷落”。
在這些“陷落”的“一把手”中，物價局長王秀珍或許最讓人們感到意外。
幾年前，王秀珍的丈夫去世，留下孤單的母女。盡管遭此不幸，王秀珍的工作干勁卻絲毫不減。
一時間，物價局“惟旗必奪”，獎狀錦旗掛滿了機關榮譽室。
眾人的稱贊中，王秀珍自然成為領導信任重用的干部。有消息說，市委曾想將她提拔使用，宣傳部門也準備將她推薦為勤政廉政的典型。
然而，就在上報典型材料的第二天，王秀珍就被“立案審查”。
人們更沒有想到的是，物價局被查出的“小金庫”資金竟然多達4000多萬元，王秀珍動用公款購買了6套住房，不僅自己和女兒各占一套，甚至連弟弟、妹妹都有份。
此外，僅在丈夫生病期間，這個看上去很能干的女局長就收受禮金60多萬元。
國稅局局長趙士春也“落馬”了。辦案人員發(fā)現(xiàn)，他的辦公室豪華得令人瞠目，家里同樣豪華得令人瞠目，一個又一個裝滿現(xiàn)金的信封，甚至連拆都沒有拆開過。
據(jù)查，趙士春一個春節(jié)就可收進二三十萬元，即便中紀委在沈陽辦案風緊，今年也收了10多萬元。
法院院長包養(yǎng)情婦六七個，國資局長泡“小姐”一擲萬金，財政局長動輒出國瀟灑，土地局長把佛龕供到家里……人們不禁要問：這些“一把手”如此胡作非為，為什么就沒有人管？
今年7月13日，中共沈陽市委7名常委對原市長慕綏新、馬向東等嚴重違法違紀案進行深刻反思時，不約而同地談到了驚人的“一把手”現(xiàn)象。
沈陽市委常務副書記崔文信在反思中談到，慕綏新將在鞍山口碑相當不好的周偉調(diào)到沈陽擔任煙草專賣局局長，很多常委有想法，卻沒有人出面制止；群眾舉報夏任凡，中紀委下令調(diào)查，慕綏新卻從中阻撓，也就沒有人再堅持；市委常委會，慕綏新說來就來，說走就走，也沒有人進行堅決的批評斗爭……
崔文信說，在這些問題上，為什么沒有人堅持原則？主要是怕影響關系，影響團結，盡管常委一人一票，有人卻惟“一把手”是從，使得集體領導走了樣。
顯然，“一把手”受到的監(jiān)督制約遠遠不夠，管好“一把手”已經(jīng)成為擺在人們面前的嚴峻問題。
崔文信強調(diào)，我們還是要認真堅持民主集中制原則，常委會上人人平等，一人一票，少數(shù)服從多數(shù)。
沈陽市委副書記王揚則建議，要把對“一把手”的考察作為監(jiān)督考察領導干部的重點，對實權部門的“一把手”要實行任期制、輪換制。
“選拔病”
梁福全原是沈陽市大東區(qū)法院院長，準備提拔擔任沈陽市中級人民法院副院長時，一些群眾提出了他的生活作風問題。但是，群眾的反映沒有引起重視�，F(xiàn)在，梁福全“淪陷”了。他不僅貪污受賄金額巨大，還長期包養(yǎng)“二奶”，孩子竟然已經(jīng)5歲。
周偉在鞍山時口碑就不好，由于給慕綏新的前妻送上20萬元，便被力排眾議當上煙草專賣局局長；即便是慕綏新本人被安排到沈陽擔任代市長時，市委就有人擔心他的自制能力。但是，這些擔心依舊僅僅是擔心而已。
這些腐敗官員大多口碑不好，最后卻沒有影響提拔，個中原因引人深思。
分析這一現(xiàn)象，沈陽市委副書記王揚尖銳地指出“三大弊病”�！瘛暗谝徊 保哼x拔干部在少數(shù)人中選，由少數(shù)人選。
其實，所謂少數(shù)人選往往就是主要領導選。因此，一些想用錢買官的人往往抓住一兩個主要領導，下大一點的賭注，就可以輕易地官運亨通。有例為證，遲若巖一次送給馬向東7萬美元，便從沈陽自來水公司副總經(jīng)理升至總經(jīng)理，進而又被調(diào)任市政府副秘書長�！瘛暗诙 保哼x拔過程重才輕德。
改革開放需要大批有魄力、能開拓的領導干部，但是，這并不意味著可以“重才輕德”。馬向東擔任沈陽團市委書記時，曾經(jīng)因搞封官許愿被調(diào)整；競選副市長時，也因大拉選票引起議論紛紛；擔任副市長時，又因結交三教九流被稱為“白黑全通”�？墒�，如此口碑之下，他還是因“能力強”被提拔為常務副市長�！瘛暗谌 保汗芾砀刹苛饔谛问�。
慕綏新、馬向東等人并不是一天就成為腐敗分子的，而是一步步地從“小腐敗”走向“大腐敗”。這反映出對領導干部的監(jiān)督十分乏力，黨風廉政建設上的考核更是少之又少。與此同時，一些領導干部忽視學習，甚至把黨校學習也變成“自由空間”，“看幾本書，養(yǎng)幾天神，請幾次客，交幾個人”。……
治吏比治民更難，從古至今莫不如此。沈陽市出現(xiàn)這么大面積的官員腐敗，教訓深刻。
慕綏新、馬向東違法違紀案查處后，沈陽市相繼推出一系列防止再次出現(xiàn)腐敗的辦法，包括慎用能力強、毛病多的所謂兩頭冒尖的人，選拔干部征求群眾意見不能低于總人數(shù)的25％，任用干部實行常委一人一票的“票決制”。
“渙散癥”
沈陽出現(xiàn)如此嚴重的官員腐敗現(xiàn)象，說明從嚴治黨的方針沒有在當?shù)氐玫胶芎寐鋵崱?
沈陽市紀委搞過一次調(diào)查，在晚上6點以后給市管領導干部掛電話，結果有一半的人無法找到。但是，這樣一個值得追蹤調(diào)查的問題最后被輕易忽略。
兩年前，皇姑區(qū)副區(qū)長關宏陽因經(jīng)濟問題落網(wǎng)，牽涉到多名政府官員收受禮金的問題。但是，這些官員僅僅被要求上交禮金，并未做其他任何處理。
沈陽市紀委書記王啟文提到的這兩個現(xiàn)象表明，吃喝玩樂、收受禮金盡管屬于不正之風范疇，卻往往不被看成是大的腐敗，沒有引起領導機關足夠的重視。
但是，很多貪官正是從“小問題”的心驚肉跳變成“大問題”的膽大妄為。第一筆幾百元的禮金可能心驚肉跳，以后成千上萬地索賄卻無所顧忌；第一次去歌廳可能渾身不自在，以后養(yǎng)情婦、包“二奶”、奸宿嫖娼卻樂此不疲……事實證明，不正之風是腐敗的溫床，風氣問題不可小視。
王啟文透露說，中紀委專案組在總結沈陽市的經(jīng)驗教訓時指出，治理不正之風不嚴，才導致大案要案的發(fā)生。“針鼻兒大的窟窿能透過斗大的風”，從嚴治黨必須狠抓不正之風的整治。
與此同時，很多上面的“從嚴”竟然在下面落個泥牛入海。接到一封涉及沈陽的署名舉報信，省委書記作了批示，省委副書記更是要求認真查一查。但是，舉報信轉到沈陽后卻再無蹤跡。
2000年，沈陽市紀委提出的7起必須要有結果的督促查辦案件，竟然沒有一家上報結果，最后不了了之。
批示、督辦沒有人理睬，為什么不進一步追查？我們領導機關的權在哪里？威在何處？顯然，一些領導或領導機關抓工作滿足于“批示了、傳達了、開會了”，最后落實得如何卻往往忽略不管。長此下去，下級也知道只要頂過一段時間便萬事大吉，用不著過于認真。如此管黨、治黨，怎么能不出問題？
沈陽市出現(xiàn)這么大面積的腐敗，經(jīng)濟損失慘重，政治影響極壞，這個學費不能白交。
沈陽市委書記張行湘表示，我們一定要堅持黨要管黨、從嚴治黨的原則，按照中紀委的要求繼續(xù)搞好案件的查處工作。
沈陽市市長陳政高強調(diào)，領導工作要提高“透明度”，出現(xiàn)問題要有責任追究。
沈陽市紀委書記王啟文說，要加大辦案力度，從個案中查出窩案、串案，努力探索紀委監(jiān)督同級黨委的措施辦法。
2001年的夏天，大旱后的沈陽酷熱難耐。但是，這座城市的反思依舊沒有結束。
